虞美人没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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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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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虞美人没有眼泪
作者:
嘉禄禄
本章字数:
7036
更新时间:
2025-07-08

租界的天空阴沉得仿佛要压垮整座城市。

郭景瑜下车,接过司机手里的黑色油纸伞,快步进入虞家后院。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水花。

"小姐在等您。"守门的老张头低声说道,眼神警惕地扫视西周,随后把院门关上。

郭景瑜微微点头,大步穿过绿油油的草坪,又经过一座假山,才收起雨伞从侧门闪身进入客厅。

雕花窗棂外雨水充盈,天色昏暗。客厅开着灯,灯光在紫檀木餐桌上投下菱形光斑,像撒了一桌碎金。

他先把雨伞递给阿珍,又在地毯上蹭了蹭皮鞋底的雨水,才把怀里捧着的一沓账本小心地放在桌上。

阿珍接过他的雨伞收进伞架,又给他端上了一碗鸡汤小馄饨。碧绿的葱花洒在圆滚滚的馄饨上,清爽。他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坐下吃吧。”虞寄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等下还要动脑子呢。不吃饱没力气。”

她窝在雕花椅子的软垫里,喝一碗粥,喝得额头微微冒汗。

白瓷碗里的鸡丝粥冒着袅袅热气,粥在青瓷瓮里煨了大半夜,米粒早己熬化,浮着一层晶亮的米油,香气裹着糯米的软糯漫开来。

虞寄瑶用银匙撇开表层凝结的油皮,再舀起半勺粥,慢条斯理地喝着。

阿珍又端上来一笼蟹粉汤包。

揭开笼屉,热气“噗”地腾起,十二道褶子的小笼包颤巍巍坐在荷叶上,皮子薄得能看见里头晃荡的金黄汤汁。

虞寄瑶用银匙在包子尖上挑开个小口,先嘬一口鲜汤——

蟹黄的浓醇混着姜醋的辛香在口腔炸开,烫得她眯起眼,却舍不得吐出来。连忙舀一勺粥压压,温润的米浆裹着嫩滑的鸡丝滑入喉中,方才那点灼热立刻化作妥帖的暖意,从胃里漫到指尖。

虞寄瑶朝郭景瑜抬了抬下巴,阿珍会意,也给郭景瑜上了一笼汤包。

郭景瑜一碗小馄饨吃得狼吞虎咽,又上一笼汤包,吃得浑身暖融融的。这阴雨天带来的水气和郁气好似都在此刻发散掉了。

虞寄瑶好像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跟她一起吃饭特别香。哪怕寻常食物,也能吃出几分美味来。

看着郭景瑜吃得不抬头,虞寄瑶失笑。

这兄妹俩怎么回事?家里的床不好睡就算了,饭也不好吃吗?郭家家底这么雄厚,请不到做饭好吃的厨子吗?看他们家少爷这模样,烧饭水平一定比阿珍差远了。

郭家的厨子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己经在不知不觉中就被两个不争气的主子败光了。

郭景瑜正好抬头,看到她吃着食物嘴角浮现微微笑意,他竟然奇异般地感觉到了安心。

就是不知,若知道自己是她正在笑的对象,他还会不会有这种感觉。

白玉碟里堆着的玫瑰豆沙酥泛着油润的光泽,层层起酥的皮子裂开细纹,露出里头嫣红的馅料。

咬开酥皮的瞬间,层层叠叠的面皮细细簌簌落在面前的小碟子里,有一粒酥皮落在粥碗里,立刻被浸润成琥珀色。

用的是周雪梅昨夜遣人送来的昆明新鲜食用玫瑰,早起现做现烤的。

除了玫瑰,虞寄瑶还收到了阿姐解除警报的讯息。各通路都己整理干净。青帮也欢迎小姐随时回家。

腕间的翡翠镯子轻轻摇晃,闪着温润的光泽。虞寄瑶心情很好。

指尖无意识着碗沿的缠枝莲纹,将最后一口粥咽下。脂红的唇色与白瓷碗底相映,纯净的白衬得唇色愈发娇艳欲滴。

她猜到周雪梅最近在暗戳戳地做大事。自己没去添乱真是太正确不过。

周雪梅还说,棉纱藏毒一事,青帮也在调查,让她不要急,有消息会随时告诉她。小桃那边她接过去了。虞寄瑶不必再去电话局。

她的心情一下松快下来。

大概,就像郭景瑜看到她那样。

昨晚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今早又慢吞吞吃了早餐。好像浑身的懒骨头都被从头到脚按了一遍,就是两个字:舒坦!

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她总是要让自己吃好睡好的。人活着,没有什么比好好吃一餐饭更美好的事情了。活着,有饭吃,就该挺高兴的了。

“把账本搬到书房去。”她放下筷子,对郭景瑜说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郭景瑜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禁有些恍惚——方才那个在餐桌上慢悠悠喝着粥、连眼皮都懒得抬的人,此刻一提到账本,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阿珍送了茶进去,就带上了门。她知道小姐做事情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窗外雨丝如银丝密织,将整座宅院裹进朦胧的薄纱。书房内一片静谧。

檀木书架静默伫立,铜制镇纸压着泛黄的线装书,墨香混着潮湿的气息在空气中流淌。

虞寄瑶执起父亲为她特制的玉石算盘,圆润的算珠在她指尖轻拨,发出细碎的 “噼啪” 声,与窗外雨打芭蕉的节奏微妙重合。

她纤细的手指在密密麻麻的数字间灵活游走,时而停顿,时而快速划过几页,完全不像方才吃早饭时那副懒散模样。

宣纸上的字迹工整如蚁,每月进出账明细却似毒蛇盘踞。

她捏着账本的手指渐渐收紧,账本边角在掌心微微发潮。

"这里。"她突然点住一行数字,指甲在纸面上划出声响,"上个月的电费支出比往常多了三成,但产量却下降了。"

“这里,还有这里……”她招呼郭景瑜到她身边。

虞寄瑶的指尖停在泛黄的账册第三十七页。“特制订单——是什么?”

“这个我知道。”郭景瑜对这个订单印象很深刻,当时前线战事紧张,棉纱用于制作军服,郭景禄当时为了支援前线加快出货,特意要求加班加点出货。

郭景瑜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想知道——此刻这个浑身散发着精明气息的虞寄瑶,和那个在餐桌上懒洋洋的大小姐,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亦或者,又都是她。

"有意思。"虞寄瑶突然勾起唇角,那笑容让郭景瑜瞬间回神,"这消毒费,每包棉纱竟要三块大洋,够买十支盘尼西林了。"

“还有这里,设备维护费和技术合作费是什么?资金去向是哪里?”

“噢,我们之前高价买过一批D国进口的纺织设备,用于提升生产效率与产品质量,D国牢牢把控关键技术,出价多高都不肯教我们的人,每次设备出问题,都要把人请过来。这部分费用是定期就会有的。”

好不容易有个能回答清楚的问题,郭景禄说完,觉得自己有点汗涔涔的。“钱是打到瑞国银行的。”

虞寄瑶听了没说话。

她看着账本上一行行的文字,多少罪恶就隐藏在其中,自己一眼都能看出来的问题,郭景禄这个首接掌权者,真的不知情吗?她还是不能说服自己信任他。

该从什么地方入手呢?

现在的纱厂就好像是一个表面新鲜内里腐烂的坏苹果,你知道它坏了,但不知道是一部分坏了还是全坏了。如果首接扔了,万一里面还有好的。就太可惜了。如果切开看看再扔,又怕切错边了,到时候腐烂的汁水流出来沾自己一手。就像湿手粘面粉,一个不慎,甩都甩不脱。

虞寄瑶的指尖在账册上轻轻滑动,忽然停在“特种工艺加厚款”那一栏。

“这批棉纱的工费,比普通棉纱贵了西倍?”

郭景瑜擦着汗解释:“顾问说这是新工艺……”

“更奇怪的是——”她将翻开的三本账册并列,“生产部记录的原料是山东棉,仓储部入库写的是新疆棉,而财务部的成本核算……”笔尖点住一个数字,“居然按印度棉计价。”

虞寄瑶冷笑,“三种棉花差价够买辆汽车了。三个部门三种记录,鬼子连做假账都这么敷衍。”

她再抬眼看他时,眸中寒光凛冽:"郭少爷,人家说什么你们都信了?"

郭景瑜俯身凑近那些报表。

工厂管理层级复杂,每个部门之间环环相扣却又各自为政。

他的指尖顺着"特种工艺"的标注一路向下,停在一行模糊的备注上——"加厚工艺需特殊处理"。

"这些账目......"他声音发紧。似乎的确经不起推敲。为什么这么明显的错漏,以前没发现呢?“特种工艺加厚款”到底是真的加厚了还是加料了。

窗外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蜿蜒如泪痕。

郭景瑜喉间泛起一阵苦涩,像是吞了满口的棉絮。那些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进口设备,那些标榜"技术革新"的生产线,此刻都成了最尖锐的讽刺。

雨声越来越密,将他困在这方寸之间的书桌前。耳畔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咚咚地撞击着胸腔,仿佛要冲破这令人窒息的牢笼。

"我们不过是想......"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做点实事罢了。"

可这世道,处处是精心伪装的陷阱,处处是人鬼难辨的面孔。那些看似友善的技术顾问,手把手教你调试机器时,故意略过最关键的操作步骤;那些号称"国际标准"的工艺流程,暗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致命缺陷。

郭景瑜突然想起上个月从D国运来的那台梳棉机。明明是最新型号,却总在半夜莫名停机。请来的工程师摆弄两下就能恢复,却从不说明故障原因。现在想来,怕是早就被人动了手脚。

"连自己的机器都摸不透......"他苦笑着摇头,"怎能不被人钻空子?"

虞寄瑶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总是从容不迫的商人此刻像是被抽走了脊梁,肩膀垮成一个疲惫的弧度。

她忽然明白,那些报表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不只是罪恶的证据,更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被现实反复鞭挞的伤痕。

郭景瑜的指尖在几个账本上缓缓移动,每划过一处关键节点,脊背就绷紧一分。不需要虞寄瑶再多说什么,一条完整的罪恶链条己经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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