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完全没用！
离秋雨的剑，够快够狠！
李澜水觉得自己像一只掉进蛛网的飞蛾……
无论他如何格挡、闪避、卸力，对方的剑尖总能以毫厘之差穿透他自以为严密的防御，逼得他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每一次兵刃相交，都震得他手臂酸麻，气血翻腾。对方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那沉重的压迫感透过剑身一次次撞击着他的心神。
汗水模糊了李澜水的视线。他只能苦苦支撑。
五招！十招！他记不清自己挡了多少剑，只感觉每一次格挡都像是在硬撼一块飞来的巨石。他的手臂越来越沉，脚步越来越乱，呼吸越来越急……
对方那柄普通的铁剑，在他眼中却仿佛重若千钧，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
离秋雨的眼神却越来越亮，他似乎并不急于取胜，而是在观察，观察李澜水剑法中的每一个习惯、每一次下意识的反应、每一个微小的破绽。
他的剑招依旧沉稳、迅捷、狠辣，逼迫着李澜水将所有的潜力都发挥出来。
“嘡！”又是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
李澜水双手握剑，勉强架住。巨大的力量压得他膝盖一软，单膝重重跪倒在青砖地上！
剑身被死死压在他肩头，传来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压力！
离秋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捕捉着李澜水因剧痛和力竭而露出的一丝微小空隙。就在李澜水因剧痛而气息微滞、心神刹那涣散的瞬间——
“问道于心！”
离秋雨口中低喝，声音沉凝如古钟！他握剑的手腕骤然一抖，那柄压着李澜水长剑的剑身，如同瞬间注入了灵性般……
一旋、一弹！
一股刁钻、带着强烈旋转的怪异力道，猛地从剑身传来！
李澜水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劲力狠狠撞在自己紧握的剑柄上！
虎口瞬间撕裂，剧痛钻心！他再也拿捏不住手中之剑，！
啊”地痛呼一声，手中那柄视若生命的长剑，竟被这股剑身上传来的力量硬生生绞得脱手飞出！
长剑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道黯淡的弧线。
“哐当！”一声，远远跌落在地……
李澜水脑中一片空白，惊骇瞬间攫住了他！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仰躲避，但身体因脱力和剧痛而迟滞。
就在他长剑脱手、身体失去平衡、心神失守的这电光石火之间，一点冰冷、锐利的寒芒，己如影随形，无声无息地递到了他的咽喉之前！
离秋雨的剑尖！稳稳地停在李澜水喉结前半寸之处！
冰凉的剑意传来，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点锋芒透出的、凝练到极致的杀机，只要再往前轻轻一送……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澜水浑身僵硬，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剑脊上。他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剑尖，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离秋雨持剑的手稳如磐石，脸上没有任何得意，只有一片沉静。
他目光如电，穿透李澜水眼中的惊骇，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呼……”
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尘埃落定意味的叹息，从高处飘了下来。
这声叹息，打破了死寂，也惊动了凝固的两人。
李澜水和离秋雨几乎是同时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书院正堂那青灰色的高耸屋脊之上，不知何时，竟悠闲地坐着一人！青衫素净，在晨风中微微拂动。不是颜路又是谁？
他盘膝坐着，一条腿随意地屈起，手肘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里，竟然还捏着一小把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瓜子！
晨光勾勒出他的侧影，他正慢条斯理地剥开一颗瓜子，然后丢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那闲适的模样，仿佛身下不是杀机刚歇的战场，而是春日踏青的山坡。
“夫……夫子！” 李澜水失声叫道，声音因后怕和巨大的心理落差而带着颤抖。
离秋雨身体猛地一震！那指向李澜水咽喉的剑尖，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动。他望着屋顶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狂喜、委屈、如释重负，最终尽数化为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
颜路仿佛这才注意到下面的两人，他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居高临下地望来，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笑意。
“嗯，打得不错。” 颜路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他的目光先落在李澜水惨白的脸上，“澜水，剑握得死紧，门也看得死紧，可心呢？都僵住了。死抱着规矩的条条框框，不知变通，不知取舍，如何能活？”
李澜水浑身一颤，夫子的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他因挫败而混乱的心上。是啊，刚才的比斗，自己一味死守，只想着用规矩去框住对方，用学过的剑招去硬接，心神被对方的强横和规矩的束缚死死捆住，哪里还有半分灵动？
颜路的目光转向离秋雨，那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和赞许。“至于你，小秋雨……” 他顿了顿，看着离秋雨手中那柄依旧稳稳指向前方的长剑，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几年不见，手上功夫没落下，那股子‘问道’的韧劲，倒是更足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调侃：“不过……刚才那一招‘问道于心’，耍得漂亮是漂亮，可你这‘问’法，是不是太霸道了些？对着个五品的小师弟，还用上了当年对付在塞北杀马匪时的粘劲和旋劲？生怕他剑飞得不够远？怎么，在外面闯荡习惯了，回来也要把书院的门板拆了当柴烧？”
离秋雨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握着剑的手猛地一抖，那凝练的剑意再也维持不住，如同冰雪消融般散去。他像是被夫子戳破了什么隐秘的、带着孩子气的炫耀心思，巨大的羞愧和一种被看透的慌乱涌了上来。
他猛地收回长剑，动作慌乱地插回腰间的旧剑鞘里，发出“嚓”的一声轻响，随即低下头，竟是不敢再看屋顶的颜路。
那副刚才还如同下山猛虎般的气势，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的高大青年。
颜路轻笑一声，仿佛很满意自己这番话的效果。他站起身，拍了拍青衫下摆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从容不迫。
“行了，戏也看完了。” 他纵身一跃，身形如同没有重量的一片青叶，从数丈高的屋脊上翩然落下，轻飘飘地落在两人面前，点尘不惊。
他走到李澜水面前，弯腰拾起那柄跌落在地的长剑。他手指在剑脊上轻轻一抹，拂去尘土，动作温和，然后将剑柄递还到李澜水仍在微微颤抖的手中。
“剑要握紧，” 颜路看着李澜水的眼睛，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门也要看好。但心，要活。守规矩是根本，但若成了捆住手脚的绳索，那规矩便成了死物。记着今日的剑，记着这咽喉前的寒意，也记着……你为何而守。”
李澜水紧紧握住失而复得的剑柄，冰冷的触感传来，让他心神稍定。他用力地点点头，喉头哽咽，说不出话。夫子的每一句话，都刻在他混乱的心上。
颜路这才转向离秋雨。离秋雨依旧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只是肩膀微微耸动。
“抬起头来。” 颜路的声音平淡无波。
离秋雨猛地抬头，眼眶竟己微微泛红，嘴唇翕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呼唤：“……夫子！”
“嗯。” 颜路应了一声，目光在他风尘仆仆的脸上停留片刻，掠过那身青衣，最终落在他那双依旧明亮执拗的眼睛里。他伸出手，没有拍肩膀，只是轻轻拂了拂离秋雨青布衣肩上沾染的一点尘土。
“回来了就好。” 颜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仿佛拂去了离秋雨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漂泊感。“剑上的杀气收一收，这里是书院，不是黑风寨。先去后厨找点吃的，瞧你这一身，怕是饿着肚子赶的路。”
他顿了顿，看着离秋雨依旧通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补了一句：“吃饱了，才有力气……听讲。”
说完，颜路不再看两人，负手转身，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朝着内院走去。青衫背影融入薄薄的晨雾，渐渐模糊。
院中只剩下两人。晨风拂过，卷起地上零星的竹叶……
“您真是……大师兄啊……”李澜水不可置信。
“不然呢？傻师弟。”离秋雨面容和煦，方才比斗时的杀意全然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