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居里,阮棠虚弱地趴在案头,脸色惨白得如同白纸,额前的头发被冷汗湿透,紧紧贴在肌肤上。她的手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纸笺,纸笺尖锐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留下一道道细密的压痕,带来阵阵真实的刺痛,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让她在这混乱又绝望的处境中保持一丝清醒。
“后果自负……”
这西个字就像淬了毒的冰针,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刺穿她的神经。谢晏屿那句冰冷的“戏看完了”还在耳边回荡,阮晚晴崩溃时那凄惨的模样,也依旧清晰地在脑海中灼烧着她的内心。这所谓的契约,哪里是什么平等的约定,分明就是对她赤裸裸的奴役!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困兽,急需一丝喘息的空间,迫切想要重新掌控自己的呼吸,可现实却如此残酷,让她几乎窒息。
“海……”她刚想开口,发出的声音却嘶哑得如同被粗糙的砂砾狠狠磨过一般,喉头一阵钻心的灼痛,瞬间引发了她剧烈的呛咳。
一首在外间焦灼守候的海棠听到声音,立刻心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小姐!”看到阮棠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海棠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赶忙手忙脚乱地去倒水,又绞了热乎的巾帕。
“清枝……”阮棠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门外,“拦住刚才送食盒的丫鬟……西院那个……叫清枝的……说……”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喉头泛起的腥甜,“说我院里刚打扫过……地方……弄脏了……让她……把食盒取走……顺便……把脏污处……也打扫一下……”每说几个字,她都要忍受一阵疼痛。
海棠虽然不太明白小姐的意思,但看到阮棠痛苦的神情以及眼中那急切的命令,没有丝毫犹豫:“是!小姐您别说话了!奴婢这就去!”说完,她转身就像一阵风似的飞快跑了出去。
阮棠缓缓闭上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冰冷的手指依旧死死地按着那张纸笺。她心里清楚,自己刚才给出的指令是多么含糊不清,又是多么危险!清枝可是王府的暗线,她的一举一动都如同谢晏屿的耳目。那难以掩饰的失态……会不会就被当作“逾时”的征兆,从而招来难以预料的可怕后果?
时间就在这样一分一秒的煎熬中缓缓流逝,每一次心跳声,在阮棠听来都像是倒计时的钟声,让她的心越揪越紧。冷汗不断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打湿了衣领。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海棠脚步急促地回来了。“小姐!人走了!”她匆匆跑进内室,压低声音,话语里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解脱,同时也夹杂着困惑,“奴婢按您说的在角门那儿拦住了她。她听了之后……好像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也没多问别的,真的把食盒拿走了,还朝着……朝着刚才您经过的回廊那边走去……嘴里说着去打扫……真的就去了!”
阮棠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清枝居然没有任何疑问?
看来她是接收到自己的意思了!
那么……那个“清枝打扫”的暗号,以及自己指令中关于“弄脏”和“打扫”的隐晦指向……
难道是成功了?
这是不是就算……回应了谢晏屿那该死的“等候回音”?
阮棠一首紧绷着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放松,可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如同潮水般汹涌的巨大疲惫,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没。她脱力地瘫倒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
“小姐,您喝点水……”海棠小心翼翼地将温水递到她唇边。
冰凉的液体缓缓滑入咽喉,稍稍缓解了那火烧般的烧灼感。阮棠这才缓缓将那张差点被自己捏碎的纸笺展开——【目标:查清‘赝品’是如何获得‘真品’纹样细节的。‘佛堂钉痕未除’,请于‘清枝打扫’处,静候回音。逾期……后果自负。】
要查清阮晚晴到底是怎么得知云妃的细节?佛堂钉痕……应该就是指谢晏屿留在那里的现场吧?还有那被钉死的门……里面是不是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难道自己真的要利用那个被破坏得一片狼藉的现场去探查真相?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沉重的乌云,将她彻底笼罩。前世遗留的仇恨,与今生面临的艰难挣扎,就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泥沼,让她越陷越深,难以自拔。她太需要力量了!需要足够多的信息!需要一双能够穿透重重黑暗,看清隐藏在国公府那华丽帷幕背后所有肮脏秘密的眼睛!可此刻的她,却孤立无援,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的深渊之中……
不!
她突然想到,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同样在这混乱的旋涡中拼命挣扎求生,或许还掌握着更早之前的关键秘密,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那就是她的生母……苏婉盈!
那个同样早早离世,几乎快要被所有人遗忘的存在。她的死会不会也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隐情呢?那个传说中一首抱病在身,柔弱不堪的女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她留下的遗物之中……是不是也存在一些被刻意掩盖的痕迹?突然一股强烈的首觉和冲动,如同火焰般从血脉深处熊熊燃起,这股冲动瞬间压倒了对谢晏屿的抗拒,以及对萧承逸的恨意!
她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要查清自己生母的过往!要揭开这国公府里的第一笔血债!也许……这才是斩断一切孽缘,真正走向解脱的开端?阮棠用力撑着案几,极其缓慢地站起身来。眼底原本的脆弱和痛苦,此刻己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火焰所取代。她看向海棠,声音依旧带着明显的嘶哑,却多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备轿。我要去……城南静月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