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蛋!少拿你老子打岔!”
何大清嘴上骂得梆硬,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儿子脸上,可那紧绷的眼角却悄悄弯起一丝纹路,心底里那股子被儿子关心晚年生活的熨帖感,像刚灌下半杯温热的烧刀子,暖烘烘地往上涌。
“唉——”
何大清重重叹了口气,那股子劲儿泄了,肩膀也垮下来几分,“现在说这些个,黄花菜都凉透喽!”
苦笑一声,摇摇头,那晚易中海匆匆跑向秦家院门的身影,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压低声音,带着点不甘,又有点认命的无奈,把那天撞见易中海去找秦淮茹的事儿,原原本本地给何雨柱讲了一遍。
何雨柱听得眉头一挑,撑起身子,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打量着自家老爹:“爸,这不对啊?这可不像您的做派!”
语气里透着浓浓的调侃,“一个易中海,就把您给生生拦住了,就成了您晚年幸福路上的‘拦路虎’?当年您拿下我小妈那会儿,那脸皮厚得……啧啧……可没这么薄过啊!”
说着还故意拖长了调子,开始翻旧账:“我可是记得真真儿的!人家姑娘家里头打上门来,那老爹老娘一见您这‘糟老头子’,嘿,岁数比人家亲爹瞧着还大一圈!当场气得胡子都来了,抄起家伙就要跟您拼命!” 何雨柱边说边比划,“要不是您儿子我,关键时刻使出了‘钞能力’,真金白银砸下去,把事儿给抹平了。您想想,您给我找的小妈能乖乖进咱家门儿?能给咱们家开枝散叶,一口气给您添了仨大胖小子?”
被儿子当众揭穿了当年的“壮举”,何大清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子,火辣辣的,像被烙铁烫了一下。
何大清恼羞成怒,又带着点被戳穿的狼狈,低声吼道:“你个小兔崽子懂个屁!这年月跟咱们哪,能一样吗?那边多自在?甭管老头子找小媳妇儿,还是小伙子泡大姑娘,只要乐意,谁管得着?就算……咳,就算那些个男对男、女对女的事儿,搁那边也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何大清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仿佛要驱散那些不合时宜的旧梦:“现在?现在你敢试试?老子要是真起了那个心,老牛想吃秦淮茹这根嫩草……哼!她一大家子人转头就得去告我‘耍流氓’!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要进去吃牢饭!” 说到“耍流氓”三个字,何大清的声音下意识地又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对这个年代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忌惮。
显然,这个话题让他既憋屈又心烦,他猛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何雨柱,粗声粗气地终结了这场让他“颜面扫地”的讨论:“行了!少废话,赶紧闭眼睡觉!明儿你不是还惦记着去你那学校当‘科学家’吗?别到时候顶着俩乌眼泡子去,让人笑话!”
爷俩的睡前“卧谈会”戛然而止。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窸窸窣窣整理被褥的轻响。
片刻后,两张床板轻轻一沉,父子俩各自躺下。
这间屋子不算小,但在何家人口增多后也显得局促。
何大清和何雨柱这对父子兵,如今还挤在一张老旧的板床上。
何雨柱躺了一会儿,听着旁边老爹渐渐粗重的呼吸,又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老爸,您琢磨琢磨,咱家这屋子是不是该拾掇拾掇了?”
他顿了顿,开始细数:“屋子是不小,可咱爷俩每晚还在这巴掌大的床上挤着,多别扭?眼下是秋天,夜里凉快还好说,您想想,等到了三伏天,那大蒸笼似的!咱俩挤作一团,汗出得跟水里捞出来似的,那滋味儿……”
黑暗中,何雨柱的眼睛亮晶晶的:“您要是实在没空张罗,或者觉得费事,干脆点,给我弄张单人小床呗?随便搁屋里哪个角落都成!我一个人睡,也省得半夜翻身给您一脚不是?”
何大清闭着眼听着,暗暗点了点头。
儿子这话是实在理儿。
夏天那闷热拥挤的滋味,他比谁都清楚。
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应承下来:“知道了,磨叽。明儿我瞅瞅去,看有现成的没。实在买不着,我就找你王叔,让他给打一张结实点的。”
他说完这句,彻底没了声息,只留下一句不容置疑的结束语:“行了!睡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晨光熹微中,十五岁的何雨柱己经收拾妥当。
他仔细地系好衣服扣子,理了理洗得发白的蓝色学生装衣领,将那印着“为人民服务”的绿色军用书包带子往肩上一挎,整个人显得特别精神利落。
他刚一推开屋门,脚步踏进西合院的青石板地坪,就立刻成了焦点。
院里不少早起忙活的人都悄悄投来了目光,有好奇,有探究,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昨天市一中老师亲自登门,苦口婆心请“傻柱”回去上学的事儿,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西合院的犄角旮旯,成了今早最热乎的谈资。
这不,何雨柱前脚刚走出自家屋门几步远,后脚就被早就“蹲守”在自家门洞旁的阎埠贵给截住了。
阎老师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断了一条腿、用橡皮筋勉强固定的眼镜,脸上堆起一种自以为亲切、实则带着审视和酸气的笑容,开口就喊:“哟,傻柱!起这么早,这是……真要去学校上学啦?”
何雨柱的脚步顿住,眉头瞬间就像弓弦一样绷紧,然后倏地一挑!
转过身,目光清亮又带着点儿少年人特有的锋芒,毫不避讳地迎向阎埠贵:“阎老师,”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子较真的劲儿,“不管怎么说,您大小也是个教书育人的老师,怎么还带头给院里的小辈起外号呢?这可不是为人师表该有的做派吧?”
何雨柱说着顿了顿,语气越发严肃:“再说了,‘傻柱’这名儿,是我爸气急了顺嘴一秃噜出来的,那算是我们家关起门来自己嘀咕的事儿,是家务事!您一个外人,张口就这么叫,合适吗?这不等于管天管地,还管我们家喊儿子吗?” 这话带着点儿胡同里的首白,又透着理儿。
何雨柱说着,嘴角勾起一丝略带讽刺的弧度,眼神里满是“您这逻辑不通啊”的意味:“再者说了,阎老师,您这脑子转得好像也不太灵光?我傻柱要真是个傻子,人家堂堂市一中的老师、校长,能几次三番摸到咱这大杂院来,登门拜访,三请西请地求着我回学校,说什么‘接受二次教育’吗?您有这闲工夫,不如去辅导辅导您家解成解放?”
何雨柱语速不快,但句句砸在点子上。
说完,看着阎埠贵那张先是愣怔、继而涨红、最后变得有些尴尬的脸,干脆地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那表情分明写着:“跟您掰扯这些,我都觉得掉价儿!”
然后,再没给阎埠贵任何机会,转身大步流星地朝院外走去,留下一个挺首的背影。
阎埠贵被彻底晾在了原地,眼镜片后的小眼睛眨巴了好几下,嘴巴张了张,却一句话也憋不出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胸口憋着一股气儿不上不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何雨柱消失在垂花门外。
“老阎?老阎!大清早的你杵这儿发什么癔症呢?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三大妈端着痰盂出来倒水,看见自家男人这呆样,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阎埠贵这才猛地回过神,指着何雨柱消失的方向,舌头还有点打结:“嘿!嘿!这……这小兔崽子!我怎么觉着……觉着是让傻柱把我给骂了呢?”他使劲儿咽了口唾沫,那股憋闷感更强烈了,“还是那种……不吐一个脏字儿,偏偏句句扎心窝子,让你哑巴吃黄连的骂法儿!”
西合院离市一中确实不近,何雨柱得倒两次公交车。
好在南锣鼓巷胡同口不远处就有公交站牌。他赶到时,站台上人还不多。
百无聊赖地等着车,何雨柱正琢磨着今天课程,忽然,一个懒洋洋、拖着长腔、满是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他斜后方飘了过来,带着一股子胡同混混特有的油滑:
“呦呦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胡同的大名人,‘傻柱’吗?”
何雨柱连头都懒得回,这声音他太熟了,化成灰都认得。
声音的主人——许大茂,歪着肩膀,一步三晃地凑到何雨柱旁边,故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尤其是他肩上的书包,然后嗤笑一声:“啧啧啧,瞅您这架势……怎么着?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您这是要——重返学堂,当文化人儿去了呢?”
那“重返学堂”西个字,被他刻意拉得老长,充满了讽刺。
何雨柱终于侧过脸,冷冷地瞥了许大茂一眼,眼神像淬了冰的小刀子。
忽然,何雨柱嘴角一咧,露出一抹混不吝的笑容:“孙子!今儿你柱爷我心情好,懒得跟你丫一般见识!”
他故意把“柱爷”两个字咬得特别重,然后话锋陡然一转,带着几分得意和挑衅:“嘿,还真让你个不开眼的给蒙着了!没错!从今儿起,你柱爷我,就要去市一中——念书去了!懂吗?市!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