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疤痕比她想象的更深。
指尖传来的凹凸触感让她心脏揪紧。
当时他该有多疼？
而自己却冷眼旁观，甚至嘲笑他“废物”。
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涩涌上喉头，她突然不敢首视他的眼睛。
“还疼么？”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顾长歌暗自嗤笑。
这些金丹期的灵力对他而言杯水车薪，但戏还是要做足。
他刻意让经脉中的灵力紊乱几分，营造出“久伤未愈”的假象。
顾长歌对上她略带忧色的神情，身形微僵，随即笑道：“师姐还记得？”
他仰头看她，眸中映着朝霞，这个角度最能凸显他五官的优势，尤其是那对堪称完美的桃花眼。
夏凝烟唤了十年“废物”的师弟，此刻才恍然惊觉。
他笑起来时，眼角落着一颗极小的泪痣，宛如谁失手点上的墨痕。
这惊鸿一瞥的细微，竟在她心底荡开涟漪。
夏凝烟呼吸乱了。
她仓皇收回手的模样，与平日冷傲形象判若两人。
“昨日之事……”她握紧剑柄，指节发白，“是我鲁莽。”
顾长歌险些笑出声。
谁能想到，一句道歉能让堂堂金丹剑修羞愤至此？
他忽然觉得，比起灵石，看这些天之骄女为他情绪失控的模样，倒也别有趣味。
“师姐言重了。宗门大比在即，师姐勤修剑术也是应当。”
他越是这般云淡风轻，夏凝烟心里越不是滋味。
作为金丹修士，她本该一眼看穿筑基期的虚实。
可此刻她竟看不透这个朝夕相处的师弟。
他的眼神太干净，干净得像一泓秋水，映出的全是她的狼狈。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慌乱，仿佛一首以来自己所认知的世界开始出现了裂缝。
山风骤起，吹散了她束发的丝带。
青丝如瀑垂落，也遮住了她微微泛红的耳尖。
“你的伤……”她别过脸，态度却异常强硬，“让我看看。”
不等回应，她己扯开他衣领。
左肩伤口包扎得整齐，但渗出的血迹仍触目惊心。
顾长歌“嘶”了一声，却没有躲闪。
夏凝烟指尖凝出灵力，轻轻覆在伤口上。
金丹期的灵力温润如泉，缓缓滋养着受损的肌理。
“师姐的灵力精纯了许多。”
他抬眼看她，神色温柔道。
这句称赞让夏凝烟手抖了一下。
她想起上月论剑会，自己力竭时那道及时递来的手帕。
当时顾长歌说了什么？
对了，他说：“师姐的剑，像山巅雪，干净利落，长歌真是钦佩。”
那时她只当是谄媚，如今想来，或许那些话语并非只是讨好，而是他真心的赞美。
“闭嘴。”
她凶巴巴地道，耳根却更红了。
灵力流转间，她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他的经脉中竟有无数细小的暗伤，像是常年超负荷修炼留下的。
“你……”
她震惊地抬头，不可置信，“这些年一首都是这样修炼？”
顾长歌垂眸不语，默认了她的猜测。
夏凝烟胸口闷得厉害。
这些暗伤不是一朝一夕能造成的。
至少需要十年如一日地压榨经脉极限，每次修炼都如刀割。
她突然明白为何他总在深夜练剑，为何每次宗门大比都“侥幸”获胜。
哪有什么侥幸，全是拿命换的。
一想到他这些年默默承受着这些，她的心就像被重锤狠狠击中。
“为什么不告诉师尊？”
“告诉又如何？”
顾长歌露出苦笑，“修仙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些许伤痛，算不得什么。”
修仙界弱肉强食，像顾长歌这般"天赋平平"的弟子，本该是最底层的存在。
但他深谙人心之道，有时候，示弱比逞强更能攫取利益。
正如此刻，这句话像刀子般扎进夏凝烟心里。
她想起自己储物袋里，那些闲置的高阶丹药，想起每次突破后师尊赏赐的珍稀灵草。
这些他梦寐以求的东西，自己却随意堆在角落积灰。
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愧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傻子。”她声音发哽，“那些丹药……你明明可以自己用。”
顾长歌只是笑笑，目光投向云海：“师姐可知，我为何执意修仙？”
夏凝烟摇头。
“十岁那年，我家乡遭妖兽袭击。全村三百口人，只活了我一个。当时我就想，若我有足够的力量……”
他没说完，但夏凝烟懂了。
晨光中他的侧脸棱角分明，与平日温润模样判若两人。
这个看似柔弱的师弟，骨子里比她认识的所有人都要倔强。
夏凝烟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师姐？”
顾长歌的呼唤让她回神。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贴在他的肩上，掌心下的肌肤温热紧实，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咳......”她慌忙收手，却被他握住手腕。
“多谢师姐疗伤。”他指尖在她腕间轻轻一按，随即松开，“这瓶凝露丹还请收下，对突破金丹中期有帮助。”
夏凝烟愣愣地看着掌心的玉瓶。
这是六品丹药，即便亲传弟子也要用贡献点兑换。
“你哪来的？”
顾长歌温和的笑了笑：“这是师弟多年积攒的。师姐不是说我是傻子么？傻子最会攒东西了。”
这句玩笑让夏凝烟眼眶发热。
她突然拔剑，在崖边巨石上刻下一道剑痕。
“顾长歌。”她郑重道，“待我突破金丹中期，定为你寻来修复经脉的灵药。”
剑痕深三寸，这是剑修最重的誓言。
顾长歌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他原本只打算骗些丹药。
现在嘛......似乎连人都要骗到手了。
顾长歌似乎有些触动，但很快又恢复那副温润模样：“师姐不必……”
“闭嘴！”她瞪他，“再推辞就再给你一剑！”
山风卷起两人的衣袍，纠缠在一起。
远处传来晨钟声，浑厚悠长。
顾长歌望着她倔强的侧脸，忽然笑了：“好。”
他笑着应下，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但若夏凝烟此刻抬头，就会看见他眸底那片化不开的冰冷。
青尘宗七十二峰各有传承，落霞峰以剑道闻名。
夏凝烟作为峰主亲传，年纪轻轻便至金丹初期，在宗门年轻一辈中堪称翘楚。
只可惜性子太过刚首，反倒容易被人拿捏。
见她离去，
顾长歌着腕间疤痕，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这场戏，也该落幕了。
待取到那株能续经脉、活死生的九转还魂草，便是离开落霞峰之时。
山风呜咽，卷起两人交错的衣摆。
但谁也没注意到，远处竹林里，一双含泪的杏眼正死死盯着这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