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混子赌徒与酒馆圣徽
晨光像被揉皱的羊皮纸,从酒馆阁楼的破窗漏进来,在洛·赛尔脸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他呻吟着翻了个身,手肘撞上枕边的空酒瓶,叮铃哐啷的碎裂声中,他总算想起昨晚那个抱着圣徽醉倒的夜晚——以及那个死在他脚边的灰袍人。空气中弥漫着陈年麦酒与铁锈的混合气息,地板缝里嵌着经年累月的酒渍,踩上去黏糊糊的,像极了三年前他在臭水沟里摸鱼时的触感。
“该死的,”他揉着太阳穴坐起来,脚边散落着昨晚从灰袍人身上搜出的杂物:半块硬面包、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还有那半张写着“光之子遗徽”的羊皮纸。圣徽还挂在脖子上,此刻却像块普通的铁片,毫无温度。洛伸手摸向床头的水壶,却发现里面只剩半壶隔夜的冷水,混着几片不知何时掉进去的木屑。
楼下传来老板娘的叫骂声:“洛·赛尔!你欠的酒钱打算拖到下个世纪吗?”那声音像块粗糙的砂纸,磨得人耳膜发疼。洛扯着破锣嗓子喊道:“美丽的露西,等我找到传说中的光之子遗徽,第一个给你换座镀金的吧台!”他边说边把羊皮纸塞进裤兜,瞥见墙上那面裂了三道缝的镜子,里面映出个头发乱如鸟窝、胡茬泛青的男人,左眼下方还有块淡淡的乌青——那是昨晚和佣兵斗殴的战利品。
“镀金吧台?不如先把你欠的十五杯‘寡妇的叹息’结了!”老板娘露西·铁腕——这个外号源自她曾徒手掰断过醉汉的手腕——出现在楼梯口,她腰围三尺的身躯把木楼梯压得吱呀作响,围裙上还沾着今早刚烤的面包屑。洛注意到她后颈新纹了朵玫瑰,盖住了曾经的圣徽刺青,那是五年前神明陨落时,所有信徒都忙着销毁的印记。
“再说了,”露西抽出腰间的木棍,在掌心敲出啪嗒声,“你以为黑焰议会的人是来喝麦芽酒的?他们今早杀了三个小贩,就为了问出你的下落。”
洛翻身下床,从墙角捡起皱巴巴的外套,剑柄从袖口滑出半截——那是他祖传的短剑“算了吧”,剑鞘上的雕花早己磨得看不出形状,据说是他曾祖父的曾祖父从战场上捡的战利品。他拍了拍外套上的酒渍,忽然听见楼下传来陌生的脚步声,靴底蹭过木屑的沙沙声里,混着金属摩擦的轻响。
三个身披黑袍的人站在吧台前,兜帽阴影里露出苍白的下巴和泛青的唇。洛眯起眼,注意到他们左胸别着一枚扭曲的火焰徽章——黑焰议会的标志,这些年他们像瘟疫一样在大陆上游荡,凡是有圣徽出现的地方,就有他们的身影。为首的人指尖缠着绷带,渗出的黑血在白布上晕开,像朵腐败的花。
“听说昨晚有个疯子死在这里,”为首的人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他手里有圣徽。”他抬手时,洛瞥见他袖口内侧的烙印——那是堕神信徒的标记,一个燃烧的骷髅头啃食着自己的心脏。
洛晃了晃酒杯:“是啊,可惜他死了——不过临死前倒是送了我件礼物。”他故意将酒杯砸向最近的烛台,玻璃碎裂声中,三根蜡烛同时熄灭,酒馆陷入一片漆黑。露西熟练地躲到吧台后,顺手抓起装着碎玻璃的罐子——这是她对付麻烦的惯用武器。
“滚出去!”露西的尖叫混着桌椅翻倒的声响,洛趁机摸到后门,却在推开门的瞬间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胸膛。抬头一看,竟是个红发女子,她穿着紧身轻甲,甲胄关节处磨损严重,露出底下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左眉下一道疤痕从眼角延伸到脸颊,如同划过夜空的流星,手中的巨剑“深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剑鞘上刻着褪色的狮鹫纹章——那是帝国骑士的标志。
“阿尔妲·雷斯,”女子冷冷地开口,声音像冰川融水般清冽,“前帝国骑士,现佣兵。有人雇我来取你的圣徽。”她的瞳孔是罕见的琥珀色,在阴影中泛着微光,像两枚凝固的蜂蜜。
洛挑眉:“哦?那你打算怎么取?”他注意到她握剑的姿势,拇指按在剑柄末端的凹槽里——那是为了更快拔剑的习惯,说明她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对决。
阿尔妲的剑尖抵住他咽喉,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洛想起冬天湖面上的薄冰:“先确认你是不是真的神选者——听说神选者的血能让圣徽发光。”她的盔甲上有股淡淡的铁锈味,混着皮革与汗水的气息,显然刚经历过长时间的骑行。
洛忽然笑了,他慢悠悠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那枚暗金色的圣徽,边缘的太阳纹章虽然模糊,却在月光下隐约流转着微光:“巧了,我也听说过这个传说。”话音未落,他突然抓住阿尔妲的手腕,借力翻身跃过她肩头,同时从靴筒里抽出短剑抵住她后腰,动作行云流水,像极了酒馆里那些耍杂耍的艺人。
阿尔妲的肌肉在甲胄下紧绷,却没有立刻反击。洛闻到她发间的雪松香气,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不过比起流血,我更喜欢用脑子解决问题——比如,我们做笔交易如何?”他压低声音,听见黑焰议会成员在酒馆里砸翻桌椅的声响,“带我离开这里,黑焰议会的人就在里面,他们要的不只是圣徽,还有我的命。”
阿尔妲的剑尖微微下垂,洛瞥见她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远处传来黑焰议会成员的怒吼,有人用剑柄砸着木门,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阿尔妲忽然甩脱洛的手,巨剑在石板路上划出耀眼的火花:“五分钟后城门见,”她头也不回地走向阴影,斗篷在身后扬起,“如果迟到,我就当你被黑焰烤成肉干了。”
洛摸了摸脖子上的圣徽,它此刻正微微发烫,像块即将燃烧的炭。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里不知何时沾了灰袍人的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那是圣徽认主的征兆,就像旧货摊老板说的那样。传说中,只有被神明选中的人,才会在接触圣徽时留下这样的印记。
“看来,”他对着圣徽咧嘴一笑,露出犬齿旁的酒窝,“我的退休计划要推迟了。”他弯腰捡起阿尔妲遗落的手套,指尖触到内衬里的皮革标签,上面刻着“雷斯家族”的族徽——一只折断的剑插在燃烧的王冠上。这个家族曾是帝国的柱石,却在神明陨落后迅速衰败,如今只剩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女子,像根孤独的钉子,钉在逐渐腐朽的世界里。
洛溜出后门,绕到酒馆侧面的巷子里。晨光逐渐明亮,照出墙上斑驳的涂鸦,有咒骂神明的脏话,也有祈求丰收的祷文,最后都被覆盖在层层叠叠的酒肆广告下。他路过一家面包店,橱窗里摆着新鲜出炉的肉桂卷,香气勾得他 stomach 首叫,但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只能咽了口唾沫。
城门在望时,洛看见阿尔妲靠在石墙上,巨剑斜插在脚边,正在用匕首削一块硬面包。她抬头看了眼天空,晨星己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铅灰色的云层,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迟到了两分钟,”她将面包掰成两半,递给洛一块,“我以为你死了。”
洛接过面包,咬了一口,硬得差点磕掉牙齿:“死在阴沟里多没面子,”他含糊地说,“至少得死在金发美女怀里——比如你这样的。”
阿尔妲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反驳。洛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有道环状疤痕,像是常年佩戴戒指留下的,如今却空无一物。他忽然想起露西的话,雷斯家族的人曾世代守护帝国的圣徽,首到神明陨落,家族因信仰崩塌而分崩离析。
“为什么帮我?”洛擦掉嘴角的面包屑,“佣兵通常不会在乎雇主以外的人。”
阿尔妲沉默片刻,低头看向自己的剑:“我父亲曾是帝国首席圣骑士,他说过,圣徽不该成为权力的玩物。”她顿了顿,声音低沉,“而且,黑焰议会杀了我的副官。”
洛挑眉,意识到她藏起了更多往事。他摸出那半张羊皮纸,在阿尔妲面前展开:“光之子遗徽在北——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阿尔妲的瞳孔骤然收缩:“传说光之子陨落时,遗徽分成七块,散落大陆各处。谁集齐它们,就能重塑神座。”她抬头看向洛,眼神复杂,“但那只是传说,没人知道是真是假——首到你的圣徽开始发光。”
洛忽然感觉圣徽在胸口发烫,他掀开衣领,只见徽章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像阳光穿透云层的射线。阿尔妲的剑尖不由自主地指向徽章,剑身发出嗡嗡的轻鸣,仿佛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看来,”洛咧嘴一笑,“我们有活干了——先说好,找到遗徽后,我要拿最大的那块换酒,剩下的随你处置。”
阿尔妲将巨剑插入剑鞘,动作行云流水:“成交——但在那之前,我们得先甩掉尾巴。”她下巴朝城门方向一扬,洛转头,看见三个黑袍人正沿着街道走来,他们的徽章在晨光中泛着邪恶的红光,像三只窥视猎物的恶狼。
洛将羊皮纸塞进阿尔妲手里,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拐进一条狭窄的胡同:“跟紧了,美女——我知道有条近路,不过有点臭。”
“比你身上的酒气还臭?”阿尔妲挑眉,却没有甩开他的手。
“那倒不至于,”洛大笑,带着她跃过一堆腐烂的蔬菜,“不过可能会遇见老鼠——很多老鼠。”
他们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穿梭,身后传来黑焰议会成员的咒骂声。洛感觉圣徽的热度越来越高,几乎要烧穿他的皮肤。他忽然想起灰袍人临死前的眼神,那靛蓝色的瞳孔里,藏着深海的秘密,也藏着神明陨落的真相。
当他们终于甩开追兵,来到城门外的荒野时,暴雨倾盆而下。阿尔妲松开洛的手,从背包里取出一块油布,盖在巨剑上。洛望着远处阴沉的山脉,忽然伸手摘下圣徽,放在掌心端详。徽章表面的金色纹路正在流动,逐渐拼成一个向北的箭头。
“看来,”他抬头看向阿尔妲,雨水顺着下巴滴落,“神明给了我们方向——北边,那里有答案。”
阿尔妲凝视着他掌心的圣徽,良久,终于开口:“雷斯家族的古书记载,北境有座废弃的光之子神殿,或许……”她没有说完,转身走向拴在树边的马匹,“先离开这里,天亮后我们往北走。”
洛将圣徽重新挂回脖子上,指尖触到徽章背面的凹痕,那里刻着一行细小的神代文字,他曾无数次用指尖,却从未读懂。此刻,在雨水的冲刷下,那些文字竟发出淡淡的光芒,拼成三个字:“点火者”。
他翻身上马,跟在阿尔妲身后,马蹄溅起的泥点弄脏了裤脚。远处的雷声轰鸣,像神明的低语。洛摸了摸剑柄,忽然笑了——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神座还是坟墓,至少现在,他不是一个人。
“阿尔妲,”他喊道,“如果我死了,记得把我的圣徽换成朗姆酒,给露西的新吧台镀金。”
“如果你死了,”阿尔妲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我会用你的尸体喂狼——省得你欠我的佣金烂在阴沟里。”
洛大笑,笑声混着雨声,在荒野上回荡。他知道,从昨晚那个灰袍人倒下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己偏离了混子的轨迹,踏上了一条充满未知的路。但那又如何?至少现在,他有剑,有酒,有一个愿意陪他冒险的红发女子,还有一枚正在发烫的圣徽——这一切,比酒馆里的任何赌局都更刺激。
雨越下越大,洛握紧缰绳,任由雨水浸透衣衫。圣徽在胸口发烫,像团永不熄灭的火,照亮了他前行的路。他忽然想起露西说过的话:“混子,当神明陨落,凡人就得自己点火。”
看来,他这个混子,要当那个点火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