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辇碾尘赴祭坛,玄甲藏锋隐祸端。
血溅石阶宗室殁,泪渡浊浪帝胄寒。
蛇矛破阵惊魑魅,狼首拭刀笑衣冠。
谁言洛京无忠骨?暗涌惊雷裂河山!
永熙三年(公元534年)春,洛阳城外陶渚平原。孝庄帝元子攸端坐玉辇,指尖攥着的明黄诏书己被冷汗浸透,“祭天告庙,迁都邺城”八字墨迹洇染如泪痕。车驾旁,尔朱荣玄色锦袍猎猎,腰间兽首刀映着惨淡天光。他目光扫过随行百官队列,最终落在太尉元天穆身上——这位宗室元老、孝庄帝亲叔,此刻正垂目玉笏,仿佛泥塑木雕。
“陛下,”尔朱荣勒马贴近玉辇,声音透过铁甲传出,“前方便是祭天台,百官静候圣驾。”他身后,拓跋乌雷率契胡死士按剑而立,兜鍪下狼目般扫视着元雍、元劭等宗室亲王。元子攸循其目光望去,叔父元雍朝服玉佩轻颤,碎响如哀鸣。
高欢勒马于尔朱荣侧后,手按刀柄,目光锁死祭台周遭的垂柳林。昨夜娄昭君密信“陶渚有诈,速护圣驾”的字迹灼烧心间。他瞥见元天穆微微抬首,与尔朱荣视线一触即分——那瞬间的默然颔首,竟比刀锋更冷!
“吉时己到,请陛下登坛。” 尔朱荣翻身下马,亲自为元子攸牵辇。玉轮碾过碎石,吱呀声如丧钟。元子攸踏上第一级石阶时,衣袂裂空之声骤起!拓跋乌雷短刃如毒蛇出洞,首刺元雍后心!
“皇叔——!”元子攸嘶声欲扑,却被尔朱荣铁钳般攥住手腕。柳林中伏兵尽出,环首刀寒光泼向百官!元雍踉跄倒地,血染紫袍:“尔朱荣……你竟敢……”
“清君侧,正朝纲!”尔朱荣将元子攸掼在祭坛,声震西野。几乎同时,高昂丈八蛇矛卷起银风暴,冲破死士防线:“贺六浑!护驾!”矛尖挑飞敌盔,血雨溅上孝庄帝苍白的脸。
高乾率渤海私兵抢占西侧高地,箭雨压制尔朱荣亲卫。“陛下随臣走!”高欢挥刀斩断玉辇羁縻,却见拓跋乌雷率“鬼步”死士围拢上来——那些浸毒短刃与诡异步法,正是秀容川死士营的杀招!
黄河呜咽,鲜血顺着汉白玉阶蜿蜒成溪。元劭被乱刀分尸时,绣金蟠龙的朝服浸透血浆,宛如赤龙泣血。高欢格开拓跋乌雷的致命刺击,猛见一死士挥刀劈向元子攸!电光石火间他旋身以背相护,金铁交鸣声中玄甲迸裂,刃锋入肉半寸!
“贺六浑!”高昂蛇矛贯穿刺客咽喉。高乾趁机拽起元子攸:“阿敖断后!渡口!”三人浴血且退,身后尸骸垒垒。黄河水赤红如煮,浮尸撞礁,闷响如地狱鼓点。
祭天台下,元天穆玉笏坠地。他俯身欲拾,指尖却凝在血泊上方。尔朱荣亲兵统领尔朱兆持刀逼近:“太尉!叛党挟持圣驾,还不发兵平乱?”元天穆缓缓首身,目光扫过尔朱荣在祭坛上擦拭兽首刀的侧影,又掠过漳水方向——那里有他三万嫡系精兵。
“……逆党凶狡,需从长计议。”元天穆声音枯涩,弯腰拾起染血玉笏,用袖角一点点擦拭,“传令各营,无本帅手谕,擅动者……斩。”尔朱兆狞笑退下。远处传来元子攸凄厉的呼喊:“皇叔……救我……!”元天穆闭上眼,玉笏裂纹中渗出的血珠,滴在他靴尖金蟒纹上。
渡口扁舟在血浪中飘摇。元子攸蜷缩舱角,龙袍血痂龟裂。高昂以酒洗矛,忽将矛柄顿地:“哥!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高乾凝视河面浮尸:“当务之急是护陛下入关。贺六浑,你背上……”
“皮肉伤。”高欢撕开残甲,淤紫刀痕深嵌肩胛,“经此一役,尔朱荣民心尽失。”他回望祭天台,冲天火光将尔朱荣身影投在夜幕上,宛如魔神。拓跋乌雷正躬身献上沾血的传国玉玺。
船橹搅动血水,吱嘎声碾碎死寂。高欢怀中,娄昭君所绣狼头巾己被血浸透。他知道,河阴这场屠杀不仅是北魏绝唱,更彻底撕碎了他与尔朱荣之间脆弱的纽带。袖袋深处,孝庄帝渡河前塞给他的血书滚烫如火炭:
“天柱威加朝野,朕形同傀儡。元天穆坐拥强兵而见死不救……卿等速引义师,挽此倾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