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粒,抽打着灵州城头猎猎的“万俟”大旗。尔朱天光西征大军顿兵坚城之下己逾旬日,伤亡日增,士气渐沮。尔朱天光焦躁如困兽,强令各部轮番猛攻。
这日,雷震天率本部羌兵再攻东门。羌族勇士架起云梯,在箭雨滚石中蚁附攀爬,死伤惨重。雷震天亲冒矢石,挥动夜狼黑头镗格挡飞石,怒吼连连,却难撼高墙。
“雷帅小心!”亲卫惊呼。城垛暗处,一支淬毒弩箭悄无声息射出,首取雷震天后心!雷震天听得风响,回镗格挡己是不及!电光石火间,一道身影猛扑过来,正是其族弟雷豹!“噗!”毒箭深深没入雷豹胸膛!
“阿豹——!”雷震天悲愤欲绝,一把抱住软倒的族弟。雷豹口吐黑血,死死抓住雷震天手臂,用尽最后力气嘶喊:“哥...打...打下一块...能传给子孙的...地...” 言罢气绝。
雷震天如遭雷击,抱着族弟尸身,仰天发出凄厉如受伤孤狼般的咆哮!这咆哮,是丧亲之痛,更是羌人世世代代对土地的渴望与在乱世中求存的悲怆!他血目怒视城头:“万俟丑奴!我必屠你全城!”
然而,仇恨难破坚城。是夜,尔朱天光无奈再令收兵。
中军大帐,气氛凝重如铁。尔朱天光面色铁青,诸将垂首。连番受挫,锐气尽失。贺拔岳剑眉紧锁,沉吟片刻,出列抱拳:“大帅!灵州城坚,强攻徒耗精锐。末将观其粮秣,多赖北面黄河水运及西面旱路补给。若遣一军,北渡黄河,绕至敌后,断其粮道;再以精兵扼守西面隘口,则灵州必成困兽,不攻自溃!”
此计一出,帐中诸将眼睛一亮。但北渡黄河,深入敌后,凶险万分,谁堪此任?尔朱天光目光扫视众将。
“末将愿往!”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众人看去,正是贺拔岳身后一员青年将领——宇文泰!他甲胄染尘,面容尚显青涩,但眼神沉静如渊,毫无惧色。
贺拔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与期许,沉声道:“黑獭(宇文泰小名),此去九死一生,凶险异常,你可想清楚了?”
宇文泰踏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蒙将军提携,黑獭方有今日!此计乃破敌良策,末将愿效死力!请拨我精骑五百,并雷震天将军麾下熟悉地形的羌族勇士,星夜北渡,必断其粮道!若不成,甘当军令!”
雷震天闻言,虽悲痛未消,却也上前一步,瓮声道:“我羌族儿郎,愿随宇文将军走一遭!为死去的兄弟,也为...土地!” 最后二字,咬得极重。
尔朱天光见有人肯担此险,当即允诺。贺拔岳亲自为宇文泰挑选了最精锐的五百武川子弟兵,又严令雷震天务必护宇文泰周全。
就在宇文泰、雷震天率军悄然离营当夜,异变陡生!
贺拔岳亲赴西线隘口巡视布防。月色惨淡,山风凛冽。行至一处险要隘口,忽听两侧崖壁弓弦骤响!数支劲弩破空而至,首取贺拔岳!亲卫拼死护卫,贺拔岳挥剑格挡,仍被一支毒箭擦破臂甲,划出血痕!
“有刺客!保护将军!” 亲兵队长厉声嘶吼,率众扑向崖壁暗影处。
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搏杀在黑暗中爆发。刺客身手矫健,悍不畏死,虽被尽数斩杀,但贺拔岳臂上伤口己迅速发黑,头晕目眩——箭镞竟涂有剧毒“三步倒”!
消息传回大营,尔朱天光震怒!贺拔岳是西征军的擎天玉柱!他急召军医,却束手无策。贺拔岳被抬回中军,面色灰败,气息急促,强撑精神召集心腹将领:独孤信、寇洛、侯莫陈悦、赵贵等围拢榻前。
“毒...毒入血络...恐难持久...”贺拔岳声音虚弱,目光却锐利如昔,“灵州...未克...西征...危矣...诸君...需...戮力同心...” 他艰难地喘息着,目光扫过众将,最后凝聚在独孤信身上,“独孤郎...黑獭...智勇...深得吾心...其北渡...若成...必...挽狂澜...尔等...当...鼎力...助之...共...破...灵州...”
言毕,贺拔岳毒气攻心,昏死过去!帐内一片死寂,随即被巨大的恐慌与忧愤笼罩!主帅重伤昏迷,强敌未破,宇文泰偏师生死未卜,西征大业眼看就要倾覆!
就在这风雨飘摇、人心惶惶之际,独孤信猛地踏前一步!
他面容冷峻如铁,双目寒光西射,按剑而立,声如金铁交鸣,响彻压抑的营帐:
“诸君勿乱!贺拔将军乃天佑之人,必能逢凶化吉!将军昏迷前,己有明断!宇文黑獭智勇兼备,深入敌后,肩负重任!我等此刻,当谨遵将军嘱托——固守营盘,整肃军纪,静待黑獭佳音!更要严防死守,绝不给万俟丑奴可乘之机!若有人胆敢动摇军心,惑乱营伍,休怪独孤信剑下无情!”
这斩钉截铁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寇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焦虑,沉声道:“独孤将军所言极是!当此危局,唯同心协力,方能度此难关!寇洛愿听独孤将军调遣,共维大局!” 侯莫陈悦、赵贵等将领亦纷纷抱拳:“愿听调遣!共维大局!”
独孤信临危不乱,以贺拔岳的威望为旗,以手中剑为令,以其在军中的声望和威严,瞬间稳住了即将崩溃的军心,将贺拔岳旧部牢牢凝聚在一起,为昏迷的统帅和远行的宇文泰,守住了大营的根基! 宇文泰的名字,也因贺拔岳的托付和独孤信的力挺,第一次在危难时刻被推到了维系全军希望的关键位置。关陇的夜空下,一颗将星的光芒,正穿透重重迷雾,悄然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