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如针，扎在窗棂纸糊的缝隙间，洇出一圈圈深色水痕。苏云裳攥着云锦剪的指尖泛白，冰凉的刃身贴着腰侧，在绸缎下硌出一道硬棱。白日朱雀街的对峙如走马灯在眼底晃过——赵世子绯袍下的蓝宝石袖扣、兄长腰间泛着妖光的玉佩、醉仙楼那面猎猎作响的云雷纹酒旗，此刻都化作细密的冰碴，顺着后颈往骨髓里钻。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的刹那，浓烈的沉水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苏承业端着青瓷药碗站在门口，烛火在他眼角皱纹里跳跃，映得那抹笑像张绷歪的人皮面具："夜深了，尝尝为夫特意备的安神汤。"碗里的褐色药汁晃荡着，几片合欢皮在油亮的汤面上浮沉，像几尾溺死的蝶。
他逼近时，粗粝的手掌突然掐住苏云裳的腰，指腹碾过她眉梢的朱砂痣："这记号生得妙，上次在爹书房外竟没瞧仔细..."那夜被按在墙壁上的窒息感猛地回笼，苏云裳反手扣住他手腕，指甲剜进皮肉的同时，银簪"唰"地划过掌心——温热的血珠溅在青砖上，开出妖异的花。
"苏承业！你敢动我——"
"咳咳！咳咳咳——"内室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喘，苏明远的痰鸣声像破风箱。苏承业甩开她的手，眼底的暴戾瞬间凝成冰："老东西就会折腾！"他搡着苏云裳往门口推，她踉跄着撞向紫檀衣柜，"砰"的一声，柜门裂开道缝隙——
一股浓烈的硫磺味窜进鼻腔。苏云裳瞥见柜中锦缎下压着半截焦黑信笺，纸边卷着灰蝴蝶似的焦屑。后背肩胛骨处突然炸开灼痛，三年前被火钳烫伤的旧疤像被重新点燃，疼得她眼前发黑。这痛感与硫磺味奇异地呼应，让她猛地想起前世断指时的烙铁。
"小姐！"秋月端着汤药冲进来，裙摆沾着暗红血渍："三爷带人冲进账房，说王先生通敌，一刀砍断了他的手指！"那截血淋淋的指骨在她脑中炸开，苏云裳猛地扑向衣柜，指尖刚触到焦黑信笺——
"咻！"短匕钉进柜板，离她手指不过寸许。苏承业把玩着血淋淋的断指，靴底狠狠碾向信笺："这玩意儿碍眼得很。"焦黑纸屑飞溅，一点火星溅在苏云裳的白玉耳坠上，烙下三枚焦痕，像三滴凝固的血。
她捏着发烫的耳坠后退，指尖触到背面的缺口——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耳坠，竟能拼出完整的狼头图腾！黑曜石狼眼在烛光下泛着幽光，北狄王庭的狼牙信符刺得她心惊。更夫敲梆声穿透雨幕："戌时三刻——平安无事——"
"戌时三刻在暗巷交割..."苏承业压低的嗓音从书房飘来，"赵王府的管家要断指为信..."通敌！私贩军械！苏云裳跌撞着扑向梳妆台，银簪撬开最底层暗格——油布包裹的旧手枪露出来，枪管锈迹斑斑，扳机护圈下嵌着半片云纹铜扣，正是苏承业常穿的首裰袖扣！
雨声骤然变大，淹没了更夫的尾声。苏云裳攥着冰冷的枪身，锈迹硌进掌心血痕。枪膛里的机油味混着铁锈气，在鼻尖凝成铁腥的网。母亲为何藏枪？这半片铜扣是否证明苏承业早己知晓？窗外醉仙楼的方向，那面云雷纹酒旗是否还在风雨中翻卷？
戌时三刻的暗巷，等着她的是苏承业的刀，还是赵王府的箭？这支不知能否击发的老枪，是她唯一的生路，还是催命的符？她望着枪身凹痕里的铜扣，血珠顺着掌心滴在冰冷的金属上，裂开一小片暗红，像极了耳坠上那三滴凝固的血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