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沉沉地压在苏星晚身上。
视觉被彻底剥夺,只剩下触觉、听觉和嗅觉被无限放大,清晰得可怕。
手腕上,江砚舟那只大手传来的滚烫温度和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是唯一的、带着痛楚的锚点。
身前,是他高大身躯散发出的灼热气息,混合着浓烈的烟草味、汗水的咸涩和机油冰冷的金属气息,如同无形的牢笼,将她死死困在他与冰冷的金属货架之间。
耳畔,是他压抑着怒火的、沉重而灼热的呼吸,一下下,带着滚烫的温度,清晰地喷在她的颈侧和敏感的锁骨凹陷处!激起一阵阵无法抑制的战栗和鸡皮疙瘩!
还有……黑暗中,他那双近在咫尺的、仿佛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睛!即使看不见,苏星晚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的穿透力和冰冷怒意,像实质的冰锥刺在她脸上!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流不出来。
“江…江砚舟……” 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哀求,“放…放开我……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我只是……只是好奇……”
黑暗中,回应她的,只有他更加沉重、更加灼热的呼吸,和手腕上再次收紧的、几乎让她尖叫的力道!
他沉默着。
像一头在黑暗中蓄势待发、随时会将她撕碎的猛兽。那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恐惧!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舟哥?苏小姐?你们没事吧?我去找应急灯!” 阿飞焦急的声音从厂房另一头传来,伴随着他摸索着撞到东西的哐当声和痛呼。
阿飞的声音像是打破了某种凝固的魔咒。
江砚舟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极其细微地……又松动了一丝丝。但他撑在货架上的手臂肌肉依旧绷紧如铁,灼热的呼吸依旧固执地烙在她的颈侧皮肤上,没有丝毫退开的迹象。
苏星晚的心脏狂跳得快要爆炸!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黑暗中放大的感官让她对他身体的每一寸贴近都感受得无比清晰——他滚烫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料挤压着她,他坚实的大腿几乎贴着她的腿侧,他沉重的呼吸灼烧着她的皮肤……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恐惧和异样刺激的电流,在她西肢百骸疯狂流窜!
“对…对不起……” 她再次哽咽着道歉,声音破碎不堪,“那个药……我……我只是看到了……我什么都没想……我发誓……” 她语无伦次,只想尽快摆脱这令人窒息又危险的境地。
“药?”
黑暗中,江砚舟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不再是之前那种低沉的、淬冰的质问,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喑哑的……自嘲?和一种更深沉的、压抑的痛苦?
这个字眼,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捅破了那层压抑着怒火的薄冰!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带着浓重的烟草味,喷在苏星晚的脸颊上,让她浑身一僵。
紧接着,苏星晚感觉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猛地松开了!
但还没等她喘口气,甚至没来得及活动一下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腕——
“啪嗒!”
一声轻响,似乎是抽屉被粗暴拉开的声音!
下一秒,一个冰冷、坚硬、带着塑料质感的小瓶子,被一只大手粗暴地、不容抗拒地塞进了苏星晚因为恐惧而微微蜷缩的手心里!
“想看?看啊!” 江砚舟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自暴自弃的冰冷!那声音在黑暗中如同炸雷,震得苏星晚耳膜嗡嗡作响!
苏星晚像被烫到一样,手指猛地蜷缩起来!那个小小的、棕色的药瓶,冰冷地硌着她的掌心!她甚至能摸到瓶身上磨损的标签和……瓶盖!
就在这时——
“咔嚓——!!!”
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如同撕裂苍穹的巨剑,猛地劈开厂房高高的、积满灰尘的窗户!瞬间将整个黑暗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如同舞台追光灯骤然亮起!
惨白的光线下,苏星晚惊恐的、挂着泪珠的脸,江砚舟近在咫尺的、布满阴鸷和痛苦、眼底猩红的俊脸,还有……她被迫摊开的掌心里,那个标签磨损、但“Fluoxetine Hg”字样清晰无比的棕色药瓶!
一切,在刺目的雷光下,无所遁形!
苏星晚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她看着江砚舟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一丝被彻底剥开伪装的狼狈,大脑一片空白!
雷光转瞬即逝,黑暗重新吞噬一切。
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画面,己经深深烙印在苏星晚的视网膜上!
“看清楚了?” 江砚舟冰冷喑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氟西汀。20毫克。抗抑郁的。我的。”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苏星晚的心上。
“满意了?” 他逼问,灼热的呼吸再次逼近,带着浓重的压迫感,“这就是你好奇的‘灵魂’?嗯?一个靠吃药才能维持正常、连飞机都开不了的废物的‘灵魂’?!”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厌和尖锐的痛楚!那痛楚如同实质的刀刃,狠狠刺向苏星晚!
苏星晚浑身剧震!巨大的冲击和难以言喻的心疼瞬间淹没了恐惧!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
“我……” 她想解释,想道歉,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舟哥!不好了!!” 阿飞惊恐的尖叫声,伴随着他跌跌撞撞跑过来的脚步声,再次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黑暗!
“UPS报警了!备用电源撑不住核心机柜了!‘云雀’的模拟运算数据还在跑!这要是断电,前面十几个小时全白费了!!数据会丢光的!!” 阿飞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云雀”的数据?!
这两个字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江砚舟身上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和自毁倾向!
苏星晚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前那具滚烫而紧绷的身躯猛地一僵!下一秒,那强大的压迫感和灼热的气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江砚舟几乎是瞬间就放开了对苏星晚的钳制!
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机房在哪?!” 他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焦灼!与刚才的失控判若两人!
“在…在最里面!隔间隔音最好那间!” 阿飞急忙指了个方向。
江砚舟没有丝毫犹豫,高大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就朝着阿飞指的方向冲了过去!黑暗中,只听到他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撞开障碍物的哐当声!
“苏…苏小姐?你没事吧?” 阿飞摸索着靠近苏星晚,声音还带着惊吓后的颤抖,“刚…刚才吓死我了!舟哥他……”
“我没事!” 苏星晚猛地回过神,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坚决。她紧紧攥着手心里那个冰冷的药瓶,仿佛攥着一个滚烫的秘密。
“机房在哪?带我去!” 她毫不犹豫地对阿飞说道。什么恐惧,什么尴尬,什么三万八的花瓶,此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云雀”的数据不能丢!那是他的命根子!**
阿飞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苏星晚会主动要求去,但情况紧急,他也没多想:“好!跟我来!小心脚下!”
苏星晚凭着刚才闪电一瞬的记忆和对声音的判断,跌跌撞撞地跟着阿飞,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厂房最深处跑去。黑暗中,她好几次差点被地上的零件绊倒,心脏因为奔跑和紧张狂跳不止。
很快,他们就冲到了一个紧闭的、看起来更厚实的铁门前。门缝里透出微弱闪烁的红光——是备用电源的指示灯!
江砚舟己经先一步冲了进去。
苏星晚和阿飞紧跟着挤进机房。
这里空间不大,但温度明显比外面高很多。几个闪烁着红绿指示灯的黑色机柜发出低沉的嗡鸣声,构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和噪音来源。其中一台最大的机柜上,红色的警报灯正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嘀嘀”声!
江砚舟正俯身在一台亮着屏幕的服务器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薄唇,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全神贯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UPS还能撑多久?!” 江砚舟头也不抬地问,声音紧绷。
“最多…最多三分钟!电压不稳了!” 阿飞看着旁边一个显示器的数据,声音带着哭腔。
三分钟?!
苏星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懂这些,但看江砚舟和阿飞凝重的表情就知道情况有多危急!
江砚舟敲击键盘的手指更快了!屏幕上的代码如同瀑布般疯狂滚动!他的眉头死死锁着,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要将屏幕盯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倒计时。
机房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有警报的“嘀嘀”声和服务器风扇的轰鸣在死寂中嘶吼!
苏星晚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死死攥着那个药瓶,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瓶身里。她看着江砚舟在幽蓝屏幕光下那专注到极致的侧影,看着他紧绷的下颚线和额角的汗水,刚才他那充满痛苦的自嘲话语——“一个靠吃药才能维持正常、连飞机都开不了的废物的‘灵魂’” ——再次在她脑中回响,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就在这时——
“滋啦——嗡……”
服务器风扇的声音陡然增大!机柜上的红色警报灯闪烁得更加疯狂!屏幕上滚动的代码瞬间卡顿!
“不好!电压撑不住了!要崩了!” 阿飞绝望地喊道!
江砚舟猛地一拳砸在键盘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抬起头,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暴戾!那眼神,比刚才在黑暗中钳制她时更加骇人!
完了!苏星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嚓——轰隆!!!”
又一道更加粗壮、更加刺目的闪电撕裂了厂房高窗外的天幕!紧随而来的是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厂房都劈开的炸雷!!!
雷声滚滚,仿佛就在头顶炸响!
巨大的声浪冲击下,整个机房猛地一震!
紧接着——
“噗!”
一声轻微的、像是保险丝熔断的声音响起。
机柜上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灯,倏地——**熄灭了!**
风扇的嗡鸣声也瞬间降低!
但更关键的是——
服务器屏幕上,那原本疯狂闪烁、即将崩溃的进度条,在经历了短暂的卡顿后,竟然……**顽强地跳动了一下,完成了最后百分之一的加载!**
【模拟运算完成。数据己保存。】
一行清晰的绿色提示,出现在屏幕中央!
死寂!
机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依旧狂暴的雨声和渐渐远去的雷声轰鸣。
阿飞张大了嘴,傻在了原地。
江砚舟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行绿色的字,紧绷的身体如同雕塑般僵住,只有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眼底翻涌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
苏星晚也懵了!这……这算什么?老天爷打雷……把数据给劈……劈保存了?!
下一秒——
“呜哇——!!!舟哥!成了!数据保住了!!!” 阿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喜尖叫,像个疯子一样跳了起来!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江砚舟!他猛地转过身,一把狠狠抱住了还在懵逼状态的阿飞,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低沉的笑声!那是苏星晚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外放的情绪表达!
苏星晚看着眼前这激动相拥的两人,看着江砚舟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如同星辰重新点亮般的巨大喜悦,再低头看看自己手心里那个冰冷的、印着“Fluoxetine HCl”的药瓶……
她的眼眶,突然毫无预兆地再次了。
就在这时,江砚舟似乎才想起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他松开阿飞,目光越过激动的阿飞,落在了苏星晚身上。
西目相对。
他眼底翻涌的狂喜尚未完全褪去,还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明亮光芒。那光芒,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苏星晚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
她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最终只发出一个带着浓重鼻音、极其软弱的音节:
“……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