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油灯将屋内几个扭曲的人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摇曳不定,如同林轩此刻摇摇欲坠的意识。三叔公那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锥子,死死钉在林轩和他手中那块依旧散发着奇异光泽的压缩饼干——“阴粮”上。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湿衣服的馊味,还有一股无形的、名为贪婪的紧张气息。
林轩瘫在冰冷的炕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一半是刺骨的寒冷,一半是精神力严重透支带来的极致虚弱。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青紫,额头上布满豆大的冷汗,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细微的嘶鸣,眼神涣散而失焦,仿佛真的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林轩!”三叔公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族老们在问你话!这‘阴粮’,究竟是何物?从何而来?阎王爷还与你说了什么?一字一句,从实道来!”
林轩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目光似乎才聚焦到三叔公脸上。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声,半晌,才用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三……三叔公……冷……好冷……水……潭水……太深了……黑……全是黑的……”
他答非所问,声音飘忽,仿佛还沉浸在沉塘的恐怖回忆中。
“少装神弄鬼!”三叔公旁边一个身材干瘦、眼神阴鸷的族老忍不住喝道,他是族里掌管祭祀的七叔公,对鬼神之说既敬畏又敏感,“沉塘不死,必有妖异!快说!这‘阴粮’是不是妖物?!”
“妖……物?”林轩似乎被这个词刺激到了,身体猛地一颤,握着“阴粮”的手下意识地收紧,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不……不是!是……是阎王爷给的!他说……说我……阳寿未尽……不该死……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他蜷缩起来,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三叔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林轩这副油尽灯枯、神志不清的模样,不似作伪。他沉声对七叔公道:“老七,稍安勿躁。”又转向林轩,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更深的探究:“轩儿,莫怕。你且说说,这‘阴粮’……有何神异之处?阎王爷赐下此物,可曾交代你如何处置?”
“神……神异?”林轩喘息着,眼神迷茫地看着手中的压缩饼干,仿佛在努力回忆,“阎王爷……没说……只……只让我……吃了它……说能……能吊住性命……等……等时辰到了……再来收我……咳咳……我……我怕……不敢吃……”
“不敢吃?”三叔公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抓住了关键点。他向前一步,油灯的光芒照亮了他脸上深刻的皱纹和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既是阎王爷赐予的‘阴粮’,必非凡物!你如今命悬一线,气息奄奄,正是需要此物救命之时!拿来!让三叔公替你保管,也是替你向祖宗禀明神迹,为你祈福消灾!”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一个心腹族丁己经会意,立刻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夺林轩手中的压缩饼干!
林轩心中冷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什么保管祈福,分明是巧取豪夺!这包装奇特的现代食品,在他们眼中就是无价之宝,是能与鬼神沟通的“圣物”!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就在那族丁粗糙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阴粮”的瞬间,林轩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将手往回一缩,同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充满恐惧的尖叫:“不!别碰!阴司之物!凡人触之……魂飞魄散!阎王爷说的!他……他就在外面看着!!”他一边尖叫,一边惊恐地指向门外无边的黑暗,眼神中充满了真实的恐惧(精神力透支带来的幻视幻听此刻成了绝佳的掩护)。
他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和指向黑暗的动作,配合着油灯摇曳下他惨白如鬼的脸和惊恐扭曲的表情,瞬间营造出一种极其恐怖的氛围!
那上前抢夺的族丁吓得手猛地一缩,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外。就连三叔公和七叔公等人,也被这凄厉的叫声和“阎王爷看着”的指控弄得心头一跳,后背发凉。鬼神之事,宁可信其有啊!
“胡……胡言乱语!”七叔公强作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飘。
“是……是真的……”林轩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诡异的缥缈感,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的黑暗,“三叔公……你想要……就拿去吧……但……但阎王爷的怒火……我们林家……承受不起啊……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握着“阴粮”的手似乎也无力地松开了几分,那块银光闪闪的东西在炕沿上滚了一下,停在了靠近三叔公脚边不远的位置。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块滚落的“阴粮”上。它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而诡异的光泽,仿佛一个烫手的山芋,又像一个唾手可得的宝藏。
贪婪与恐惧在三叔公的内心激烈交锋。他死死盯着那块“阴粮”,呼吸都变得粗重。神迹!这绝对是神迹!若能掌握在手,献给县令甚至知府……那将是泼天的功劳和富贵!至于林轩说的“魂飞魄散”……哼!他林老三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怕一个将死之人的疯话?阎王爷真要怪罪,那也是怪罪林轩这孽障!
富贵险中求!
三叔公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断。他不再犹豫,拄着拐杖上前一步,弯腰,用他那枯瘦但还算稳定的手,迅速捡起了那块沾了些泥土的压缩饼干!
入手冰凉,光滑的塑料薄膜触感奇异,上面那些弯曲的符号(英文)更是神秘莫测!三叔公的心脏狂跳起来,强压着激动,将“阴粮”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通往权势的钥匙!
“此物……乃沟通阴阳之神物,确非凡人可轻易持有。”三叔公挺首腰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庄严而悲悯,“老夫身为族老,责无旁贷,暂为保管,待斋戒沐浴,禀明祖宗,再行定夺如何处置!至于林轩……”他瞥了一眼炕上仿佛己经昏死过去的林轩,眼中再无半分温度,“王氏!给他弄碗热水!能不能熬过今晚,看他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