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潭水吞噬着林轩最后的气息,死亡的黑暗如同实质般挤压着他的意识。肺部像是要炸开,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仿佛在敲响丧钟。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深渊里,反绑在身后的双手间,那冰冷而熟悉的金属触感,成了连接生与死的唯一缆绳!
求生的意志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烧尽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林轩的手指,在冰冷刺骨的水中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和灵活。他紧紧扣住水手刀锯齿状的刀柄,凭借着无数次在摇晃甲板上处理缆绳练就的本能,将刀锋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狠狠抵在手腕上粗糙的麻绳上!
呲啦——
即使在水中,那细微的割裂声也清晰地传入林轩濒死的听觉。锯齿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坚韧的麻绳纤维在锋利的刃口下迅速崩断!一股撕裂的疼痛从手腕传来,是刀刃划破了皮肉,但这点痛楚比起窒息的痛苦简首微不足道!
崩!
束缚双手的麻绳终于断开!巨大的浮力瞬间让他的身体向上弹了一下。林轩来不及感受解脱,肺部那火烧火燎的剧痛驱使他立刻做出反应。他用获得自由的双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拔掉塞在嘴里的恶臭破布!
“呃啊——咳咳咳!”冰冷的潭水混杂着空气疯狂地灌入喉咙,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但这呛咳,却是生的证明!
他顾不得喘息,立刻弯腰,手指在水中摸索着脚踝上捆着条石的绳索。冰冷和麻木让动作变得笨拙,水手刀几次险些脱手。他强迫自己冷静,用刀尖精准地挑开绳结的关键节点。
哗啦!
脚踝一轻!两块沉重的条石如同墓碑般沉入幽绿的潭底,只留下几串绝望的气泡。巨大的浮力立刻将他向上托去!
林轩手脚并用,拼命地划水,朝着头顶那越来越亮的水面冲去!每一寸距离都仿佛跨越生死鸿沟。
“噗哈——!”
他终于破水而出!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冰冷而新鲜的空气,剧烈起伏的胸膛像是破旧的风箱。阳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冰冷的山风吹在湿透的身上,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却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
“咳咳咳……我……我活着……我活着!”他趴在潭边湿滑的石头上,剧烈地喘息、咳嗽,吐出带着血腥味的潭水,身体因为脱力和寒冷而不停颤抖。
岸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三叔公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脸上的皱纹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扭曲,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三婶脸上的刻薄和快意早己消失无踪,只剩下见鬼般的惊骇,手指着水中的林轩,筛糠似的抖着。那几个负责行刑的族丁更是面无人色,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仿佛看到了什么不祥之物。
沉塘!还绑着两块大石头!这……这怎么可能活着爬上来?!
“鬼……鬼啊!”一个胆小的族丁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身就想跑。
“站住!”林轩猛地抬头,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青紫,湿透的头发贴在额前,狼狈不堪。但他的眼神,却像是刚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死死锁定了岸上的每一个人。
那目光,让想跑的族丁瞬间僵在原地,双腿如同灌了铅。
“不……不是鬼……”三叔公毕竟是老狐狸,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干涩,“你……你是人是鬼?”
林轩没有立刻回答。他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潭水和刚才的生死挣扎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他艰难地用手撑着湿滑的石头,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湿透而沉重的身体拖上了岸。每动一下,都牵动着被绳索勒破的伤口和冻僵的肌肉,剧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混合着水珠滴落。
他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潭边一块凸起的岩石,急促地喘息。冰冷的地面刺激着他的感官,死亡的阴影似乎还萦绕不去。就在这时,他反绑在身后的手,之前除了水手刀,还摸到了另一样东西——那块裹着防水塑料薄膜的压缩饼干!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脑海。
他故意动作迟缓,仿佛虚弱不堪,将反绑在身后的双手挪到身前,借着身体的遮挡,用指甲费力地抠开压缩饼干硬质包装的一角。他需要时间喘息,更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让这些愚昧而恐惧的古人暂时不敢动他的解释!
“人?鬼?”林轩抬起头,扯出一个极其虚弱又带着一丝诡异弧度的笑容,声音嘶哑低沉,仿佛从幽冥传来,“三叔公……沉塘……好狠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中用尽力气,将那块抠开包装的压缩饼干,猛地从背后抽了出来!动作幅度很大,故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们……都想让我死……”林轩喘息着,眼神扫过一张张惊惧的脸,“可惜……阎王爷……他……不收我!”他猛地将握着压缩饼干的手举到面前。
那块长方形的、包裹着银光闪闪防水塑料薄膜的压缩饼干,在午后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奇异而刺目的光泽!那光滑的、印着奇怪符号的包装,那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材质和工艺,瞬间击中了岸上所有人的认知盲区!
“看!”林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意味,“这……就是阴曹地府门口……阎王赐的……‘阴粮’!他说……我林轩……阳寿未尽!命不该绝!”
“阴粮?”三叔公瞳孔猛缩,死死盯着林轩手中那从未见过的“神物”。那光滑闪亮的外皮,绝非人间凡物!难道……难道这小子真去了趟阴曹地府?阎王爷……显灵了?
周围的族丁和族老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林轩手中“阴粮”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鬼神之说,深入骨髓。一个绑着石头沉塘还能爬上来的人,手里还拿着从未见过的“阴间之物”……这除了神迹鬼事,还能是什么?!
“不可能!你……你定是使了妖法!”三婶虽然也吓得够呛,但泼辣的性子让她强撑着尖叫,只是声音发颤,色厉内荏。
“妖法?”林轩冷笑一声,剧烈咳嗽了几下,脸色更加苍白,显得无比虚弱,“那……那你们再把我捆上石头……沉下去试试?看阎王爷……会不会再送我回来?咳咳咳……”他一边咳,一边作势要将那“阴粮”往嘴里塞,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或者……我吃了这阴粮……看看是立地成仙……还是魂飞魄散?”
“别!别吃!”三叔公下意识地喊出声,声音都变了调。他此刻心乱如麻。沉塘不死,还带着“阴间之物”回来,这太邪门了!若是神迹,再动他就是触怒鬼神;若是妖孽……现在谁还敢上前?万一真是阎王爷不收……
林轩的动作停了下来,握着“阴粮”的手微微颤抖,眼神却死死盯着三叔公,带着一种无声的质问和冰冷的威胁。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僵持。恐惧和未知笼罩着每一个人。山风吹过幽潭,带来刺骨的寒意,也吹得人心头发毛。林轩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会倒下。但他手中那块闪着异光的“阴粮”,和他眼中那股从地狱爬回来的狠戾,却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撕破了潭边的死寂。
“轩儿!我的儿啊——!”
是王氏!她不知从哪里挣脱了阻拦,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看到瘫坐在潭边泥泞中的林轩,她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悲声,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一把将林轩冰冷的身体紧紧抱住。
“轩儿!你没死!老天爷开眼啊!我的儿啊!”王氏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烫地落在林轩冰冷的脖颈上,那温暖而真实的触感,让他紧绷的神经微微一颤。这是原主的母亲,也是此刻唯一给予他纯粹温暖的人。
“娘……我……没事……”林轩的声音嘶哑虚弱,他艰难地抬起没拿“阴粮”的手,轻轻拍了拍王氏剧烈颤抖的后背。
王氏的哭喊和拥抱,像是一盆冷水,浇在惊魂未定的三叔公等人头上。一个活生生、有温度的人,还被母亲抱着……这似乎冲淡了一些“鬼魅”的恐怖感,但又加深了事情的诡异。
三叔公看着抱在一起痛哭的母子,又看看林轩手中那刺眼的“阴粮”,再看看深不见底的幽潭,脸色变幻不定。他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遇到如此离奇之事。沉塘不死,是宗族私刑最大的忌讳,意味着“天不收”!再加上那来历不明的“阴粮”……
他浑浊的老眼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惊惧,有疑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那“阴粮”看起来就非凡物!
“咳咳……”三叔公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却难掩其中的一丝虚弱和动摇,“此事……太过蹊跷!鬼神之事,不可不敬,亦不可妄断!先将人……将林轩抬回去!严加看管!待……待我等禀明祖宗,再行定夺!”
他刻意回避了“沉塘”二字,也回避了“孽障”的称呼。这个变化,极其微妙。
几个族丁面面相觑,看着林轩和他手里那诡异的“阴粮”,又看看三叔公,终究没人敢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对待他了。
林轩心中冷笑一声,知道这第一步,他赌赢了。他借着王氏的搀扶,艰难地想要站起来,身体却晃了晃,几乎再次摔倒。他太虚弱了,失温、窒息、惊吓、伤痛……所有负面状态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扶……扶我娘回去……”他对着王氏,也是对着那几个犹豫的族丁,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
最终,两个族丁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地架起林轩,另一个搀扶着几乎虚脱的王氏。一行人沉默地离开了那寒气森森的深潭,只留下幽绿的潭水和两块沉在潭底的条石,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惊悚一幕。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西边的天空,将林家屯破败的房屋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如同人心深处挥之不去的恐惧和惊疑。林轩被半搀半抬着走在土路上,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体,冷得他牙齿打颤。但他紧握着那块“阴粮”的手,却异常稳定。
活下来了。
但这仅仅是开始。
“浪子回头”?不,他要让这林家屯,让这大明,都记住他林轩的名字!这沧溟之门,就是他搅动风云的起点!
回到那个破败的院落,等待他的,绝不会是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