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裹着碎雪，打在军帐的帆布上沙沙作响。苏慕言坐在案前，借着油灯的光，仔细核对着手里的军事物资清单。纸上的字迹清秀，每一笔都透着江南书生的细致，与帐外粗犷的军营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公子，都核对完了？”老李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汤进来，看着苏慕言苍白的侧脸，忍不住叹了口气，“将军也真是的，这么多清单，让账房先生弄就是了，非要让您熬夜。”
苏慕言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接过药碗：“将军也是信任我。”
“信任？”老李撇撇嘴，“我看是欺负您性子好。您看张副将他们，哪个不是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了这些麻烦事。”
苏慕言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老李是心疼他，可他心里却并不觉得委屈。这几日，萧策将军营的部分物资调度和情报整理交给了他，虽然只是些琐碎的事，却也是一种信任。
自断云谷的连环计被破解后，营里的流言蜚语少了许多。士兵们看他的眼神，从怀疑变成了敬畏。可苏慕言知道，这份敬畏更多的是源于萧策的维护和那场胜利，而非真正的认可。
“对了，公子，”老李忽然想起什么，“刚才听亲兵说，将军要亲自去侦查匈奴的动向，可能要离开几日。”
苏慕言的手微微一顿，药汁溅在指尖，带来一阵微凉的刺痛。他抬起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刚决定的，说是怕走漏风声，没让多少人知道。”老李压低声音，“听说匈奴最近有些异动，将军放心不下，要亲自去看看。”
苏慕言的心莫名一紧。侦查匈奴的动向，无疑是极其危险的事，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行踪。萧策虽然勇猛，可匈奴人狡猾得很，万一……
他不敢再想下去，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去见见将军。”
“公子，夜深了，将军可能己经休息了……”
“我有要事。”苏慕言打断他，披上披风就往外走。
夜色己深，军营里一片寂静，只有巡逻兵的脚步声在雪地里踩出咯吱的声响。苏慕言快步走向主帐，远远就看见帐内还亮着灯，一道高大的身影映在帆布上，正低头看着什么。
他走到帐外，刚要掀帘，就听见萧策的声音传来：“进来。”
苏慕言推门而入，一股寒气涌了进来。萧策站在沙盘前，穿着玄色常服，肩上落着层薄雪，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看到苏慕言，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听说将军要亲自去侦查匈奴的动向？”苏慕言开门见山，目光落在萧策身上，带着明显的担忧。
萧策愣了一下，随即挑了挑眉：“消息倒是灵通。怎么？怕我死在外面？”
“将军！”苏慕言的声音有些急，“侦查之事凶险，派斥候去就行了，何必亲自去？”
“斥候带回的消息不够详细。”萧策走到案前，拿起一张地图，“匈奴最近在狼居胥山一带集结，我怀疑他们在谋划什么。必须亲自去看看，才能放心。”
“可……”
“没有可是。”萧策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军令。”
苏慕言看着他坚毅的侧脸，知道自己劝不动他。萧策就是这样，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将军若是一定要去，让我跟您一起去。”
“你？”萧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上下打量着他，“你去干什么？添乱吗？”
“我可以帮将军分析地形，制定撤退路线。”苏慕言认真地说，“我对北境的舆图很熟悉，或许能帮上忙。”
“不行。”萧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侦查要轻装简从，你这身子骨，走不了山路。”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放心，我会小心的。最多三日，就回来。”
苏慕言看着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木盒，递给萧策：“这里面是‘千里火’，遇到危险时点燃，能发出红色的信号，我在军营里能看见。还有这个……”他又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机关鸟，“这是‘传信鸟’，能飞行十里，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可以用它传信。”
萧策看着手里的木盒和机关鸟，眼神复杂。这两个小东西做工精巧，显然是苏慕言花了不少心思做的。他能感觉到，这小小的物件里，藏着少年浓浓的担忧。
“你……”萧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将军一定要小心。”苏慕言的声音有些沙哑，“匈奴人狡猾，万事不可大意。”
萧策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一首把苏慕言当成需要保护的病秧子，却忘了，这个江南来的书生，也有自己的担当和牵挂。
“知道了。”萧策收起木盒和机关鸟，语气难得地柔和，“你在军营里也要小心，若是有什么事，就找赵虎。”
“嗯。”苏慕言点点头，转身想走，却被萧策叫住了。
“苏慕言。”
“将军？”
萧策从案上拿起一枚令牌，递给苏慕言：“这是我的副将令牌，你拿着。在我离开的这几日，军营的物资调度和情报整理，就交给你了。”
苏慕言惊讶地看着那枚令牌。令牌是用玄铁打造的，上面刻着一个“萧”字，沉甸甸的，带着萧策的体温。他知道，这枚令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萧策将部分兵权托付给了他，意味着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将军，这……”
“拿着。”萧策的语气不容置疑，“我相信你能做好。”
苏慕言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忽然暖暖的。他知道，萧策的信任并非凭空而来，而是这些日子，他用自己的能力一点点赢来的。这份信任，或许只有半分，却足以让他铭记于心。
“我一定不会让将军失望。”苏慕言郑重地接过令牌，紧紧握在手里。
萧策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笑了：“好了，回去休息吧。别又熬到天亮，等我回来，要是看到你瘦了，唯你是问。”
苏慕言点点头，转身走出主帐。雪地里，他回头望了一眼，主帐的灯还亮着，萧策的身影依旧在忙碌。他握紧了手里的令牌，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守好这个军营，等萧策平安回来。
回到西院，苏慕言却毫无睡意。他坐在案前，拿出那枚令牌，借着油灯的光仔细看着。令牌上的“萧”字苍劲有力，透着一股铁血的气息。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萧策的情景，那个站在城门口，眼神冰冷，嫌弃他娇弱的铁血将军，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将如此重要的令牌托付给他。
“公子，您拿着将军的令牌，要是张副将他们不服怎么办？”老李担忧地说。
“不服也得服。”苏慕言的眼神很坚定，“这是将军的命令。”他顿了顿，“而且，我会用实力证明，我能担得起这份信任。”
接下来的几日，苏慕言果然没有辜负萧策的信任。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核对物资清单，整理情报，调度防务，做得井井有条。遇到不懂的地方，他就虚心向老兵请教；有人不服气，他就用事实说话。
有一次，张副将故意刁难，说粮草不够了，让他想办法。苏慕言没有慌乱，而是仔细核对了账目，发现是张副将的手下虚报了数字。他当着众将的面，一条条列出证据，让张副将哑口无言，再也不敢轻视他。
赵虎看着苏慕言有条不紊地处理军务，心里暗暗佩服。他终于明白，将军为什么会信任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江南书生——苏慕言的智慧和担当，早己超出了他的外表。
第三日傍晚，苏慕言正在核对一份新的情报，忽然听到营外传来一阵欢呼声。他心里一动，快步走出帐外，只见远处的雪地里，一队骑兵正疾驰而来，为首的那道玄色身影，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将军回来了！”士兵们欢呼着，脸上洋溢着喜悦。
苏慕言站在雪地里，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他想上前，脚步却像是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萧策翻身下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苏慕言。少年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袍，裹着他送的熊皮披风，脸色依旧苍白，却带着一丝红晕，眼神明亮，像落满了星光。
萧策大步朝他走来，身上的寒气扑面而来，却让苏慕言觉得异常安心。
“将军，你回来了。”苏慕言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萧策点点头，目光扫过他，“这几日军营还好？”
“一切安好。”苏慕言递上一份清单，“这是这几日的物资消耗和情报整理，将军过目。”
萧策接过清单，大致看了一眼，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清单上的字迹清秀，条理清晰，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他抬头看着苏慕言，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做得不错。”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苏慕言的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这是萧策对他的认可，是那份初信任托的最好回应。
“对了，”萧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那个木盒，“你的‘千里火’和‘传信鸟’很管用，这次侦查多亏了它们。”
苏慕言的眼睛亮了：“真的？”
“当然。”萧策笑了笑，“有机会，再给我做几个。”
“好。”苏慕言用力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夕阳的余晖洒在雪地上，泛着温暖的金光。萧策看着苏慕言的笑，心里忽然觉得，这北境的风雪，似乎也没那么寒冷了。
他知道，他对苏慕言的信任，不仅仅是半分了。这份信任，像一颗种子，在这几日的相处中，悄然生根发芽，终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而苏慕言看着萧策，心里也暗暗发誓，无论未来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陪在萧策身边，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为他撑起一片天空。
初信任托半分意，这份意，虽浅，却重。它像一根无形的线，将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紧紧连在一起，在这北境的风雪中，共同谱写着一段属于他们的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