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图书馆的钟楼敲响第九声时,凌霄正蹲在古籍部窗外的梧桐树上。晨露顺着叶脉滑落,砸在他手背上的伤口上,与未干的血痂混在一起,泛起细密的痒意。青铜钥匙被他攥在掌心,龙纹凹槽里嵌着的木屑来自静心寺的青石板,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红光。
“三楼西侧,第三个书架。” 苏沐雪的短信在屏幕上闪烁,后面跟着个凤凰的表情符号。凌霄抬头望去,古籍部的窗户半开着,米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鼓起,露出里面顶天立地的书架,架上的线装书在阳光下泛着陈旧的黄色,像一排排沉睡的老人。
图书馆的旋转门吱呀作响,穿藏青色制服的保安正拖着拖把走过,水桶里的消毒水气味顺着风飘上来,与古籍特有的霉味形成诡异的混合体。凌霄数着保安的脚步声远去,突然翻身跃过窗台,落地时踩在块松动的木地板上,发出 “吱呀” 一声轻响。
古籍部比想象中更逼仄,书架之间的通道仅容一人通过,顶层的书籍几乎要擦到天花板。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里翻滚,每一粒都像被拉长的时间,带着几百年的沉淀。
第三个书架果然藏着玄机。最顶层的《青藤镇志》被抽走后,露出后面的暗格,里面放着个黄铜制的罗盘,指针不是指向南北,而是死死盯着凌霄的方向,盘面刻着的七星图案正缓缓转动,与静心寺青石板上的星图完美重合。
“找到什么了?” 苏沐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少女抱着本《万历野获编》,校服领口露出半截凤凰玉佩的红绳,“保安十分钟后会巡逻到这里。”
凌霄刚要回话,罗盘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指针疯转的瞬间,整个书架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像头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他下意识地将苏沐雪护在身后,却见书架缓缓向侧面移动,露出后面的暗门,门板上的玄阴教图腾在阴影里泛着油光,与高利贷公司地下室的符文如出一辙。
“果然有暗门。” 苏沐雪的指尖抚过图腾边缘,那里的木刺勾住了她的指甲,渗出的血珠滴在图腾中央,瞬间被吸收得干干净净,“妈妈的日记里说,玄阴教的总坛入口,都要用处子血开启。”
暗门后的通道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凌霄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扫过之处,能看到墙壁上嵌着的油灯,灯芯早己碳化,却在光柱触及的刹那,突然燃起幽蓝的火苗。灯光下,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布满了壁画,描绘着玄阴教祭祀的场景 —— 七个穿着黑袍的人围着石台上的祭品,祭品的胸口插着把短刀,刀柄上的龙纹与青铜钥匙一模一样。
“第七个阵眼就是祭坛。” 凌霄的声音压得很低,手电筒的光柱停在壁画最末一幅,那里的月亮被阴影吞噬,石台上的祭品化作只巨大的黑色飞鸟,翅膀遮住了整个天空,“月全食之夜,他们要用七个阵眼的力量,让母株开花。”
苏沐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少女的指尖冰凉,带着书页的粗糙触感:“玉佩在发烫。” 她指向通道深处,那里的黑暗似乎在蠕动,隐约能听到水滴的声响,却又带着某种规律的节奏,像是有人在里面呼吸。
两人顺着通道往前走,油灯的蓝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壁画上,与那些祭祀的人影重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现实谁是画中人。走到拐角处时,凌霄突然停下脚步,手电筒的光柱照到地上的水渍 —— 不是普通的水滴,而是带着淡淡腥味的血液,在地面上形成蜿蜒的小溪,朝着深处流去。
“有人比我们先到。” 凌霄从背包里摸出桃木剑,剑身上的红光在蓝光中泛着诡异的色泽,“血腥味很新鲜,不超过半小时。”
苏沐雪翻开《万历野获编》,书页在她指尖沙沙作响,停在某段用朱砂批注的文字上:“玄阴七子,各掌一星,以血为引,以魂为祭……” 批注人的字迹与《青藤镇志》编撰者的落款如出一辙,那个模糊的 “玄” 字,在朱砂的渲染下像滴凝固的血。
通道尽头是间圆形的石室,穹顶垂下的铁链上拴着七具铁笼,笼里的骸骨早己泛黄,胸腔处都有个整齐的窟窿,显然是被利器刺穿。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着本摊开的线装书,书页上的墨迹还未干透,写着 “七星归位,只欠青龙” 八个字,笔锋凌厉,带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是主教的笔迹。” 凌霄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玄阴秘录》扉页的题字,与石台上的字迹有着相同的弯钩,“他在等我们。”
话音未落,铁笼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铁链撞击的哐当声在石室里回荡。最靠近石台的铁笼里,骸骨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指骨间缠绕的黑色发丝无风自动,在空中组成玄阴教的图腾。苏沐雪的玉佩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绿光,照亮了骸骨的脖颈 —— 那里挂着半块凤凰玉佩,与她胸前的那半正好能拼合。
“是…… 外婆?” 苏沐雪的声音带着颤抖,绿光中浮现出模糊的影像:穿旗袍的女人被铁链拴在铁笼里,胸口插着的短刀正在渗出黑血,她将半块玉佩塞进襁褓,对着笼外的男人喊着什么,男人的脸被阴影遮住,只能看到手里握着的青铜钥匙在摇晃。
铁笼里的骸骨突然坐了起来,空洞的眼眶里燃起幽蓝的火苗。它缓缓抬起手,指向石室角落的阴影,那里的石壁上刻着行极小的字:“玄阴七子,青龙最烈,反噬亦最凶。”
凌霄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老和尚咳出的鳞片,想起清虚道长体内的神识 —— 玄阴教的力量似乎都带着反噬,而青铜钥匙作为青龙的象征,会不会也隐藏着某种代价?
“小心!” 苏沐雪的喊声刚落,阴影里突然窜出条黑影,手里的短刀首取凌霄的后心。刀风带着熟悉的腥气,与周医生那把如出一辙。凌霄侧身避开的瞬间,看清来人的脸 —— 是赵天磊,少年的左眼角多了颗朱砂痣,正泛着诡异的红光。
“你没死?” 凌霄挥剑格挡,桃木剑与短刀碰撞的刹那,赵天磊的手臂突然暴涨,皮肤裂开处露出黑色的鳞片,“主教救了我。他说,只要献上你的心脏,我就能成为新的青龙。”
短刀上的绿光越来越亮,凌霄能感觉到仙元正在被快速吞噬,手腕的伤口传来火烧般的剧痛。他突然注意到赵天磊脖颈上的银镯,铃铛在打斗中发出清脆的响声,与圣女的那只形成诡异的和声。
“他只是把你当成容器。” 凌霄的剑尖突然转向,挑向银镯的锁链,“就像对待苏叔叔一样!”
赵天磊的动作骤然停滞,朱砂痣的红光黯淡了几分。铁笼里的骸骨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绿光从眼眶里喷涌而出,将赵天磊包裹其中。少年发出痛苦的嘶吼,鳞片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躯体,与苏振南在化工厂的模样如出一辙。
“爸爸……” 赵天磊的声音带着哭腔,短刀 “哐当” 掉在地上,“我不想变成怪物……”
凌霄抓住机会,将青铜钥匙按在他的银镯上。红光爆闪的瞬间,银镯突然裂开,里面滚出颗黑色的珠子,正是玄阴教用来控制教徒的 “噬心珠”。珠子在接触到钥匙的刹那,发出滋滋的声响,化作缕黑烟消散在绿光中。
赵天磊软软地倒在地上,左眼角的朱砂痣渐渐褪去,露出原本干净的皮肤。他看着自己布满鳞片的手臂,突然捂住脸痛哭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石室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石台上的线装书自动翻页,露出后面的地图 —— 七个红点中,六个己经变成黑色,只剩下古籍部这个还在闪烁,旁边用小字标注着 “月全食,子时”。
“还有一个时辰。” 苏沐雪的声音带着焦虑,玉佩的绿光突然指向石室的穹顶,那里的壁画正在剥落,露出后面的星空图,“我们得毁掉祭坛的核心。”
凌霄抬头望去,星空图的中央有个凹槽,形状与青铜钥匙和凤凰玉佩的组合体完美契合。他突然明白,所谓的七星归位,其实是要用七件信物作为祭品,而青龙钥匙和凤凰玉佩,正是启动反噬的关键。
“赵天磊,你父亲的办公室里,是不是有个黑色的盒子?” 凌霄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钥匙的红光映出他脸上的犹豫,“里面装着玄阴教的令牌,对不对?”
赵天磊的肩膀猛地一颤,点了点头:“他说那是保命符…… 放在保险柜第三层,密码是我的生日。”
铁笼里的骸骨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绿光组成的文字在空中闪烁:“速去市政厅,锁龙井下有母巢的根须。”
凌霄扶起苏沐雪,桃木剑的红光己经变得微弱:“你带赵天磊去取令牌,我去锁龙井。”
“不行!” 苏沐雪抓住他的手腕,绿光与红光交织成网,“妈妈的影像里,锁龙井下有…… 麒麟的骸骨。”
凌霄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想起自己渡劫时牺牲的坐骑,那只浑身火焰的神兽,最后化作灰烬的模样至今仍烙印在神识深处。如果麒麟的骸骨真的在锁龙井下,那他穿越到这个世界,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偶然。
“拿着这个。” 凌霄将钥匙塞进苏沐雪手里,与她的半块玉佩放在一起,“如果我没回来,用这两样东西,能暂时压制母巢。”
少女突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这次没有犹豫,没有颤抖,只有微凉的柔软和坚定的暖意:“我们在锁龙井汇合。”
赵天磊别过脸去,假装整理衣服,却在转身时,将掉在地上的噬心珠碎片悄悄塞进了口袋。银镯裂开的缝隙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黑烟,像条伺机而动的小蛇。
凌霄冲出图书馆时,钟楼的指针指向十点半。阳光己经变得柔和,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他朝着市政厅的方向跑去,青铜钥匙在口袋里发烫,龙纹似乎在预示着什么,又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而在古籍部的石室里,苏沐雪将两半玉佩拼在一起,绿光突然投射出段新的影像:穿玄阴教黑袍的男人正将婴儿放进锁龙井,婴儿的襁褓上绣着青龙图腾,男人的左眼角没有朱砂痣,却有着和凌霄一模一样的轮廓。
“原来如此……” 苏沐雪的指尖划过影像里的男人,玉佩的绿光突然变得急促,“凌霄,你一定要等着我。”
赵天磊站在她身后,口袋里的噬心珠碎片发出微弱的红光。少年看着苏沐雪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父亲昨晚说的话:“等拿到青龙钥匙,就让那丫头和她妈一样,成为母株的养料。”
他的手指在口袋里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的血珠滴在碎片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在这个即将被月全食笼罩的城市里,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选择,而这些选择,将在锁龙井下汇聚成最终的风暴。
市政厅的轮廓在前方越来越清晰,那口传说中镇压着蛟龙的古井,就藏在大厅中央的喷泉下面。凌霄能感觉到钥匙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龙纹的红光穿透布料,在地面上形成道蜿蜒的轨迹,像条指引方向的龙。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而锁龙井下等待他的,不仅是玄阴教的母巢,或许还有关于他穿越的真相,关于麒麟骸骨的秘密,以及那个与他有着相同轮廓的男人的身份。
月全食的阴影,正在缓缓爬上青藤镇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