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的疼痛像一把烧红的青铜匕首，在颅骨内反复搅动。陈默蜷缩在黑暗中，温热的液体不断从眼眶涌出，但流下的不是血——是细小的青铜颗粒，每一粒都在发出微弱的嗡鸣。
"你总是这么极端。"
文渊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伴随着油纸伞撑开的轻响。陈默用剩下的右眼向上看，伞面上绘的不再是星图，而是一盏青铜灯的内部结构图：灯柱是盘绕的蛇形，灯盏呈盛开的莲花状，灯芯位置标着个小小的"雅"字。
"剜目破幻，是商朝巫觋的把戏。"文渊的靴尖挑起陈默的下巴，"但你忘了，这只眼睛本来就是我的。"
陈默的呼吸一滞。破碎的记忆突然串联：考古队发掘的那座商代大墓，青铜面具后空洞的眼窝，他戴上面具时左眼突如其来的刺痛......原来从那时起，文渊的眼睛就寄生在了自己身上。
地面突然倾斜。陈默滑入一条由青铜简牍铺成的甬道，简与简之间的缝隙渗出幽蓝的光。那些刻在简上的文字活了过来，像蚂蚁般爬满他的身体：
"心锚非树"
"灯烬可渡"
"至亲骨血"
"破茧见蠹"
当最后一片简文烙在锁骨上时，陈默跌入一个圆形密室。正中央悬浮着那盏他在幻象中见过的青铜灯，灯芯确实是半截玉簪——但簪头镶嵌的不是常见的珠玉，而是一颗微缩的人头，陈雅的五官正在琥珀般的材质中缓缓旋转。
"找到你了。"陈默嘶哑地伸出手。
灯盏突然大放光明。火焰中浮现出三千年前的真实场景：年幼的陈雅将钥匙插入树身后，并没有立即成为守镜人，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把骨刀，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又削下一节小指骨，与青铜树的汁液一起捏成了这盏灯。
"哥，灯不灭，我不死。"火焰中的陈雅轻声说，"但文渊不知道......"
话音未落，密室西壁突然渗出黑色的液体，在空中凝成文渊的模样。这个文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可怖——他的皮肤下有无物蠕动，面部不断在年轻与苍老间切换，时而露出陈默的脸，时而变成白发陈雅的面容。
"聪明的丫头。"文渊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刺响，"居然把真灵藏在灯芯里。"
他伸手抓向灯盏，却在触碰到火焰的瞬间发出惨叫。那截玉簪灯芯突然暴长，刺穿了他的掌心。借着这个机会，陈默扑到灯前，做了一件疯狂的事——他将自己还在渗血的左眼眶凑近火焰。
青铜颗粒遇到火焰，发出爆竹般的炸响。密室的穹顶被炸开一个大洞，露出外面令人窒息的景象：无数青铜树像海底珊瑚般矗立在虚空中，每棵树的枝桠都挂着密密麻麻的茧，有些茧己经破裂，露出里面干枯的尸骸。
"这才是真正的归墟界。"文渊的伤口中爬出细小的青铜虫，"你以为临渊城是什么？不过是最表层的一个胃囊罢了。"
陈默紧握灯盏，突然明白了竹简上"破茧见蠹"的含义。那些所谓的轮回，不过是归墟界消化囚徒的过程；而守镜人，不过是维持这个消化系统的......酶。
灯焰突然窜高，在空中勾勒出一条蜿蜒小路。陈默毫不犹豫地踏上，听到身后文渊的冷笑：
"去吧，看看你妹妹到底为你付出了什么。"
小路尽头是一棵与众不同的青铜树。它的树干上布满人脸状的凸起，树根处跪着个熟悉的身影——是成为守镜人后的陈雅，她的双手己经和树根长在一起，脊椎延伸出的锁链连接着每一个茧。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胸口有个大洞，洞里放着的正是那盏灯的原型。
"哥......"陈雅抬起头，青灰色的眼睛流下青铜色的泪，"你终于......找到灯了......"
陈默跪下来，想触碰妹妹的脸，却发现自己手中的灯盏正在融化。玉簪灯芯自动飞向陈雅胸口的空洞，严丝合缝地嵌入其中。整个归墟界开始剧烈震动，无数茧破裂的声音像一场盛大的冰雹。
"现在你明白了。"文渊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诡异的愉悦，"所谓心锚，从来就不是一个人......"
陈雅的身体开始发光，皮肤下浮现出与青铜树相同的纹路。她露出解脱的微笑，用口型对陈默说了最后一句话：
"是爱啊，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