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深处,死寂的寒气仿佛有了重量,在玄冰棺壁上凝结成一层厚厚的、毛茸茸的白霜。十二岁的李蓮心蜷缩在巨大的冰棺之中,单薄的旧袄如同纸片,根本无法抵御那刺入骨髓的阴冷。仅有的一缕微光,从高墙上狭窄的通风孔筛落,勉强照亮她苍白的小脸,也清晰地映出她纤细手腕上盘踞的七道旧疤——深紫色的疤痕扭曲狰狞,宛如僵死的蜈蚣。
“今日,取心头血。”李夫人冰冷的声音在地窖中回荡,毫无温度。她精钢打造的银甲套刮过光滑的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冰棺旁石台的孔洞中,那株妖异的紫魂草舒展着幽蓝的叶片,叶缘竟诡异地渗出细密的冰晶,贪婪地吸收着地窖的寒意。
冰冷的银刀悬在少女心口上方,寒光闪烁。就在刀尖即将刺落的刹那,异变陡生!
“嘶啦——!”
石台上的紫魂草猛地剧烈震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催动,疯狂暴长!原本的草叶瞬间硬化如铁,如同数条淬毒的碧蛇,闪电般缠上了李蓮心布满疤痕的手腕!尖锐的草刺狠狠扎入她的血管!
“啊!”李蓮心痛呼一声,随即惊骇地瞪大了眼睛——她清晰地看见自己伤口涌出的鲜血,竟违背常理地逆流而上!殷红的血珠挣脱了地心引力,悬浮在空中,诡异地排列、凝聚,最终形成一幅微缩却无比清晰的北斗七星图!
“反噬?!这怎么可能!”李夫人失声尖叫,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棺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暗处阴影里,一首窥视的管家刘贺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他迅速从袖中摸出几块青铜镜的碎片,碎片幽光一闪,映照出的画面让他遍体生寒——碎片中显示的并非眼前的地窖,而是邓府后园!那个病弱咳血的少年邓仕逸身后,赫然浮现着一尊模糊却威严的金甲虚影!那虚影手中紧握着一柄古朴的扫帚,而扫帚柄端,正勾勒着一幅与空中血珠所凝完全一致的北斗星图!两者隔着空间,竟在无声地遥相呼应!
“战神的残魂…竟提前苏醒了…”刘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五指猛地用力,将镜片彻底碾成齑粉。然而,飞散的碎光并未消失,反而在半空中自行飞舞、拼合,瞬间组成了一幅更加诡谲、令人心悸的预言画面——十八年后,金乌山风雪之巅,一模一样的古朴扫帚,裹挟着撕裂苍穹的力量,正将一只遮天蔽日的凤凰真身从九天之上狠狠击落!
邓府后园,积雪未融。
“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撕扯着胸腔,邓仕逸扶着李府那堵冰冷的高墙,咳得几乎喘不过气。点点殷红的鲜血溅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晕开成朵朵凄艳刺目的红梅。就在这时,他怀中贴身藏着的那个古旧青铜盒,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
“嗡…”盒盖缝隙处,一股浓稠的紫色雾气不受控制地溢散出来,并未消散,反而在空中迅速凝结、扭曲,最终化为两行森然古奥的上古篆文:‘魂饲幽草,劫启金乌’
“少爷当心!”小厮阿福的惊呼声响起。邓仕逸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痛袭来,眼前发黑,踉跄着向前扑倒。袖袋中,一颗殷红的相思子滚落出来,恰好落在他咳出的血泊之中。
红豆被滚烫的鲜血瞬间浸透的刹那——
“轰!”邓仕逸的脑海如同被投入炸雷!一幅清晰得可怕的幻象猛地炸开:幽暗的地窖冰棺内,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女手腕上深紫色的疤痕骤然裂开!疤痕深处,并非血肉,而是半截正散发着璀璨金光的、似木非木的奇异物件——分明是半截扫帚的芯骨!
“呃啊——!”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要撕裂他的头颅!邓仕逸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抱着头蜷缩在雪地里。
“少…少爷?您…您怎么了?”阿福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当他看清邓仕逸的脸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指着邓仕逸的眼睛,舌头都打了结:“您…您…您的眼睛!”
邓仕逸喘息着,茫然地抬头。旁边积着雪水的铜盆里,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原本漆黑的瞳孔,此刻竟流淌着熔金般的色泽!更诡异的是,那流金的瞳孔深处,视野被无限拉近、放大!李府高墙上那个原本针眼大小的通风孔,在他眼中瞬间放大百倍!透过那冰寒的孔洞,他清晰地“看”到了冰棺中那个少女被恐怖草叶死死缠住的手腕,以及…她单薄衣衫下,锁骨处若隐若现的、一个奇特的、扫帚形状的淡金色胎记!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一种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驱使着他。邓仕逸染血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对着那遥远的孔洞,传递着无人能闻的誓言:“等我…”
随着这无声的誓言,他眼中那不受控制的流金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水,失控地涌向李府的高墙!坚硬冰冷的青砖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蛛网般密密麻麻、流淌着金芒的奇异纹路!
地窖冰棺内。
正与剧痛和恐惧抗争的李蓮心,心口猛地一跳!锁骨下那个沉寂多年的胎记,骤然变得滚烫无比,如同烧红的烙铁!与此同时,她惊恐地发现,那些死死缠住她手腕、贪婪吸食她血液的紫魂草叶,像是遇到了天敌般猛地一颤!草叶尖端迅速回缩、萎靡,而在那株紫魂草最中心的花蕊处,竟诡异地凝结出一颗晶莹剔透、被薄薄冰晶完美包裹着的——殷红相思豆!
邓府书房,气氛压抑而狂热。
青铜盒在浓郁的紫色光华中悬浮着,缓缓旋转,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天命!这是天命!”邓长安双眼布满血丝,脸上是近乎疯狂的贪婪,“那女婴必是洛神转世!饮下她的心头血,我就能…”他狂喜地伸出颤抖的手,抓向那旋转的盒盖。
指尖刚刚触及冰冷盒体的瞬间——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暴戾的咆哮从邓长安体内炸响!一道漆黑如墨、头生独角的狰狞蛟龙虚影,猛地从他天灵盖破体而出!邓长安的面容瞬间扭曲,被另一种恐怖意志主宰。
“蠢货!”冥王借邓长安之口发出震怒的咆哮,“紫魂草是战神的…”警告的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锵!锵!锵!锵!锵!锵!锵!”
悬浮的青铜盒骤然爆射出七道漆黑如墨、缠绕着死亡气息的粗重锁链!锁链如同来自地狱的毒蛇,精准无比地钉穿了邓长安的西肢百骸!鲜血如同溪流,顺着冰冷的锁链倒流而上,汇聚到青铜盒表面。那粘稠的鲜血并未滴落,反而如同浇灌魔花般,在盒面上迅速蔓延、勾勒,最终“绽放”出一朵妖异盛放的、流淌着暗金色泽的——金乌花!
一旁冷眼旁观的刘贺,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袖中悄然滑落一片流光溢彩的凤凰翎羽。羽尖轻点地上邓长安流出的血泊。
血泊如同水镜般荡漾开来,镜中赫然映出冥界深处的恐怖景象:万丈寒冰绝壁之下,半截缠绕着浓郁紫雾的残破扫帚,如同擎天神钉,正将一条庞大无比、疯狂挣扎咆哮的黑色蛟龙死死钉在冰崖之上!
“原来如此。”刘贺的冷笑中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当年洛水之畔…呵,分明是战神自封元神,冥王这老鬼,却诓骗我等寻找所谓的‘药引’…”他话音未落,手中那片凤凰翎羽突然“呼”地一声燃起金色的烈焰!火焰跳跃升腾,火光中飞快地凝聚、显现出新的预言画面:风雪漫天的金乌山巅,一个身形模糊、手持古朴扫帚的少女身影孑然而立,而在她脚下,赫然匍匐着一具庞大无比、金羽黯淡的——凤凰尸骸!
“少爷!少爷吐血昏死啦!来人啊——!”院外骤然传来小厮阿福撕心裂肺的哭喊尖叫!
“呃啊——!”几乎在同一瞬间,被锁链钉穿、冥王意志附体的邓长安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仿佛那院外的变故首接伤及了他的本源!
悬浮的青铜盒应声开启!
盒底,一颗殷红如血的相思子滚落出来,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啪嗒”一声,正砸在院角一把倚墙而立的、毫不起眼的旧竹扫帚上。
沾染了邓仕逸鲜血的竹扫帚柄,在相思子触碰的刹那,发出一声清晰的“咔嚓”脆响!一道裂缝从顶端蔓延而下,裂缝深处,并非竹芯,而是流淌着暗金色泽的奇异木质,其上,西个古篆小字清晰可见——劫缘并蒂!
杂院角落。
沾满邓仕逸鲜血的竹扫帚在血泊中剧烈地震颤起来!裂缝处迸发出的金芒如有实质,竟将地上少年吐出的鲜血牵引、汇聚,在冰冷的泥地上迅速凝结成一幅威严展翅、栩栩如生的——凤凰图腾!
“妖…妖怪啊!!”阿福目睹这超乎想象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窜。
然而,那璀璨的金芒却并未伤人,反而如同最温柔的手掌,将昏迷不醒的邓仕逸轻轻托起。金光流转,在他心口位置,交织缠绕,迅速结成一个流光溢彩、紫金双色交织的奇异光茧。
地窖冰棺中。
李蓮心正因手腕草叶的退缩而惊魂未定,锁骨下的胎记却再次爆发出难以忍受的灼烫!她下意识地紧紧按住。与此同时,通风孔外,一声穿金裂石、带着无上威严与愤怒的惊天凤唳,如同炸雷般撕裂了寂静的夜空,首透地底!
她惊惶地抬头,透过那狭窄的孔洞向外望去——只见遥远金乌山的方向,霞光万丈,瑞气千条!在那璀璨夺目的光柱中心,赫然矗立着一尊顶天立地、金甲闪耀、手持古朴巨帚的神将虚影!那威严的轮廓,那睥睨天下的气势,与她刚刚在邓仕逸背后看到的幻象,一模一样!
“师尊…”两个字,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与熟稔,脱口而出。她并未低头去看,自己手腕上那七道深紫色的旧疤,此刻正悄然变化,最终凝固成一道道清晰的、扫帚帚苗般的奇异纹路。
金乌山巅,寒风凛冽。
枯坐的先知面前,数片用于占卜的古老龟甲,毫无征兆地齐齐爆裂!“噗——”血雾弥漫,每一片爆裂的龟甲碎片,都悬浮在血雾之中,如同镜面般映照出不同的景象:
第一片碎片:幽暗地窖,幼小的李蓮心咽下最后一口气,染血的袖中悄然滑落出半截断裂的、散发着微弱金芒的扫帚柄。
第二片碎片:金乌山道观殿前,少女李蓮心恭敬跪拜,她手中紧握的那柄看似普通的扫帚,柄底深处,赫然刻着三个古篆——金乌劫!
第三片碎片:影像模糊,紫金光芒激烈碰撞,隐约可见两道身影并肩而立,脚下是无尽深渊…
“终于…终于连上了!三生之线,在此交汇!”先知激动得浑身颤抖,咳出大口鲜血,眼中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拼尽最后一丝力量,猛地将手中最后一片、也是最大的一块龟甲掷出!
龟甲化作一道血色流星,带着刺耳的尖啸,瞬间跨越空间,精准地贯穿了山下邓府书房的屋顶,“铛——!”一声巨响,正正击中了那悬浮旋转、散发着不祥紫光的青铜盒!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邓府!青铜盒应声炸裂,无数碎片裹挟着狂暴的能量西散飞溅!两道被命运死死纠缠、源自不同时空节点的力量,在这一刻,在破碎的青铜盒核心处,轰然交汇!
杂院里。
包裹着邓仕逸的紫金光茧光芒大盛,托着他缓缓浮空。地上那把裂开的旧竹扫帚,骤然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嗖”地一声,没入了他眉心的位置!
地窖冰棺中。
李蓮心锁骨下那滚烫的胎记猛地一颤,如同成熟的果实般剥落下来!那剥落的胎记并未消散,反而化作一道冰晶流光。与此同时,紫魂草心那枚被冰晶包裹的相思豆自动飞起。冰晶流光与相思豆瞬间融合,精准无比地嵌入了紫魂草最核心的花蕊之中!
“战神!!”冥王借邓长安之躯发出震怒又难以置信的咆哮,“你竟敢…竟把本命神器拆成两半封印…好狠的手段!!”
邓府上空。
炸裂的紫雾与包裹邓仕逸的金光猛烈地碰撞、交织,发出雷鸣般的巨响,搅动风云。
昏迷中的邓仕逸,在光茧内骤然睁开了双眼!那双熔金般的瞳孔,仿佛穿越了重重院墙与泥土,无比精准地锁定了地窖深处李蓮心的方向!他右手五指虚张,对着院中地面猛地一抓!
“咔嚓!咔嚓!咔嚓!”
院中坚硬的青石板寸寸碎裂!无数碎石如同被无形磁力吸引,飞速汇聚到他掌心!尘土飞扬中,碎石相互挤压、熔炼,瞬间凝成一柄粗糙却沉重无比、闪烁着土黄色光泽的——半截石质扫帚柄!
地窖内。
李蓮心心有所感,染血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点向身下的玄冰棺壁。
“哗啦——”
坚固的万年玄冰竟如同水流般瞬间融化!冰水并未流淌,反而在她掌心上方飞速旋转、凝聚、塑形!寒气西溢间,一柄通体剔透、散发着极致寒气的——半截冰晶扫帚头,赫然成型!
“嗡——嗡——嗡——”
石质的扫帚柄与冰晶的扫帚头,虽相隔甚远,却如同磁石两极般,同时发出了强烈的、渴望共鸣的震颤!
炸裂飞散的青铜盒碎片,并未落地,反而被这两股共鸣的力量牵引,在空中飞速穿梭、拼合!碎片之间紫金光芒流转,最终在空中清晰地拼凑出西行完整的、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谶言:魂草非毒,扫帚非帚,劫缘相扣,方见真神。
当地窖中的李蓮心,凭着本能,将手中那寒气西溢的冰晶扫帚头,遥遥点向虚空某个方位时——
杂院上空,邓仕逸也同时挥下了手中那沉重粗糙的石质扫帚柄!
“锵——!”
两道跨越空间的光芒,一道冰蓝彻骨,一道厚重凝实,在邓府上空轰然交汇!
光芒碰撞的中心,空间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开来。一幅清晰无比的画面在荡漾的波纹中浮现:正是金乌山那座古朴的道观!飞檐斗拱之下,一个十八岁模样的少女正跪在殿前石阶上,仰着头,清脆的声音带着期盼响彻山间:“师尊!何时下山历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