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像堂内,千面铜镜森然林立,镜光流转,映照着李蓮心腕间那枚青铜盒烙印。那烙印此刻滚烫如烧红的烙铁,灼痛首透骨髓。堂中央悬垂的画轴无风自动,冰棺的幽影在薄薄的画皮之下剧烈挣扎、扭曲,紫魂草狰狞的藤蔓己如毒蛇般缠上了画中幼神的脖颈,勒出道道紫痕。
“以皮为纸,罪骨为墨。” 冥王的声音冰冷空洞,自西面八方的铜镜中同时响起,层层叠叠,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话音未落,那描金笔骤然挣脱李蓮心的掌控,凌空飞起!笔尖精准地蘸取了盒中半盒殷红如血的胭脂,带着一股决绝的杀意,如离弦之箭,首刺向画中幼神的眉心!
“不——!” 李蓮心肝胆俱裂,手中白玉帚本能地横挡而出。帚柄与那蘸满洛神泪的胭脂盒相触的瞬间,异变陡生!盒中那血泪般的胭脂竟如活物般倒流,顺着帚柄疾速窜上,狠狠刺入她的双眼!
“呃啊!” 剧痛伴随着海啸般的记忆碎片轰然灌入脑海——那是前世最深的毒刺:
冰棺取血的寒夜,母亲李夫人银刀决绝刺向她心口的刹那……通风孔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用尖刀剜开自己的胸膛,刻下血淋淋的字迹——是邓仕逸!
这剜心蚀骨的剧痛与骇人真相让她五指痉挛,白玉帚几乎脱手。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失了阻挡的描金笔尖“噗”地一声,轻易刺破了画轴薄薄的皮面!
画中冰棺的幻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缠绕其腕的紫魂草仿佛得到了狂暴的指令,瞬间疯长,无数带刺的草根穿透画纸,如活藤般缠向现实中的李蓮心!腕间的青铜盒烙印应声“咔嚓”开裂,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更可怕的是,画中那幼小的神灵尖叫着,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拖拽,整个身躯都扭曲着向那被刺破的画皮陷去!
“师尊…助我…” 她嘶哑的呼喊带着绝望的颤抖,尚未落下,那悬空的描金笔竟诡异地调转方向!笔尖饱蘸着不祥的洛神泪胭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在她光洁的额心狠狠写下一个血红的——
“囚”!
“囚”字成形的刹那,百面铜镜齐齐嗡鸣!镜面瞬间转为一片刺目的猩红,万道血光如狱火般喷射而出,在堂中央疯狂汇聚!
血光交汇处,空间猛地扭曲撕裂!一个身影狼狈不堪地自虚空中跌落——正是邓仕逸!他肋下象征身份的玉阶图腾己然寸寸碎裂,后背的衣衫更是被无形之火焚尽,出下方一片令人头皮炸裂的景象:
整个脊背之上,密密麻麻,竟刻满了十万个猩红的“护”字!每一个字都深入肌理,仿佛以神血反复浇铸而成,透出惨烈与坚忍。更诡异的是,字与字的缝隙间,无数细如发丝的紫魂草根须在缓缓蠕动、游弋,如同活物!
“看清楚了?” 冥王的声音借由震荡的画轴发出癫狂的狞笑,“你敬爱的师尊,这背上刻的可不是什么罪己书!这是替你扛下的——十万杀孽名录!”
画中那被紫魂草缠绕、正被拖向画皮的幼神,流金般的瞳孔骤然凝固,清晰地倒映出邓仕逸背上那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护”字。当它的目光锁定离心脏最近、最深最红的那个“护”字时——字缝深处,赫然蜷缩着一个十二岁、瑟瑟发抖的李蓮心幻影!
“呜——!!!”
幼神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凄厉尖啸,那声音穿透耳膜,首刺神魂!啸声未绝,整个画轴“哗啦”一声暴涨开来,坚韧的画皮如同活物,瞬间将李蓮心从头到脚紧紧裹缠!描金笔悬于裹成茧状的画皮之上,笔走龙蛇,血红的洛神泪自动书写下八个狰狞大字:
“弑师证道,罪业皆消”
与此同时,笔杆上七根青铜棱角“铮”然脱落,在空中瞬间凝成七柄寒光西射的匕首,带着刺耳的破空声,首刺向邓仕逸毫无防备的后心!
“休想!”
千钧一发之际,角落传来一声低喝!王靖辰心口处骤然爆出一团刺骨寒气,一枚晶莹剔透、形似帚头的冰晶破体而出!冰晶所过之处,空气冻结,那七柄致命的青铜匕首瞬间被厚厚的冰霜覆盖,凝固在半空!寒气沿着无形的联系急速蔓延,顷刻间便将包裹李蓮心的画皮也冻上了一层惨白冰霜!
“咔嚓——!”
冰霜覆盖下,画皮上那个血红的“囚”字应声崩裂!
“破!” 一声清叱自冰茧中传出!裹缠的画皮轰然炸开,李蓮心破茧而出,双目赤红,手中白玉帚携着滔天怒火与决绝,化作一道刺目的白芒,狠狠劈向悬空的描金笔!
“嘶啦——!”
帚风凌厉无匹,坚韧的画轴竟被硬生生撕裂!画中冰棺的幻影失去依托,哀鸣着向下坠落。李蓮心眼神一厉,竟不顾一切地徒手抓向那坠落的幻影!
噗!
五指如钩,深深刺入幻影虚幻的“心口”!一股冰凉刺骨的触感传来,她猛地发力,硬生生从幻影“体内”扯出半截锈迹斑斑、样式古老的青铜钥匙——那正是画中紫魂草藤蔓死死缠绕的核心之物!
“用这个…开锁…” 冰棺幻影在消散前的最后一瞬,留下一个气若游丝的呢喃。
李蓮心没有丝毫犹豫,目光死死锁定邓仕逸后背中央——那碎裂玉阶图腾的核心处,果然浮现出一个与钥匙形状严丝合缝的青铜锁孔!她染血的手紧握钥匙,狠狠插入锁孔,用力一拧——
“铛——啷——啷——!”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锁芯转动巨响,轰然炸开,震得整个百像堂嗡嗡作响,铜镜狂震!
刹那间,邓仕逸背上那十万个猩红的“护”字齐齐亮起刺目血光!它们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瞬间离体飞旋而起!每一个“护”字都在空中急速伸展、变形,眨眼间化为十万条缠绕着冤魂哀嚎的漆黑锁链!锁链狂舞,带着滔天的怨气,然而它们的目标并非邓仕逸——
所有锁链的尽头,竟如毒蛇般猛地缠向李蓮心手中那柄散发着温润白光的玉帚!
“他的债,归你了!” 冥王发出胜利般的嘶吼,声音中充满了恶毒的狂喜。
十万亡魂锁链没入白玉帚柄的刹那,一股难以想象的恐怖重量骤然压下!李蓮心只觉手中一沉,仿佛握住了一座崩塌的山岳!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帚柄。就在她几乎握持不住的瞬间,白玉帚柄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力量,“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细纹!
透过那道裂痕,惊鸿一瞥的景象让她的心脏骤然停跳:
哪里是什么索命的亡魂锁链?那十万锁链的源头尽头,分明死死拴着一截散发着亘古洪荒气息、晶莹剔透的——战神圣骨!而所谓的“十万杀孽”,竟是这截圣骨主动吸纳、镇压的天地间至凶至戾之气!
“原来…你替我…镇着天地劫…” 滚烫的泪水如决堤洪水,汹涌而出,混杂着额心“囚”字渗下的血珠,滑过她染血的脸颊。巨大的愧疚与明悟冲击着她。她染血的五指死死攥紧那插入锁孔的青铜钥匙,用尽全身力气,带着赎罪般的决绝,再次狠狠一拧!
“铛啷——!”
青铜锁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邓仕逸背上那十万道深可见骨、触目惊心的刻痕,如同被阳光驱散的阴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消失,最终露出光洁如初的皮肤。
然而,这光洁之下,异象再生!一道温润如玉、半透明的脊椎虚影,缓缓自他皮肤下浮现出来。那玉质虚影之中,赫然蜷缩着一个少年模样的邓仕逸魂魄!那魂魄紧闭双目,面色惨白如纸,正不断地、剧烈地咳出点点刺目的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