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廉价旅馆的霉味混杂着劣质香烟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刘芳烦躁地将手机摔在油腻的床单上,屏幕上那些关于夏莲“忘恩负义”、“靠睡男人上位”的恶毒帖子,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像样的涟漪都没激起。夏莲早己身处她无法企及的云端,她这点污秽的唾沫,连对方的鞋底都沾不到。无边的嫉恨像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李魁的蛊惑如同淬毒的种子,在刘芳被仇恨烧灼的心田里疯狂生根发芽。几天后,市郊阳光福利院庞大的新校区在夜色中沉睡,像一个巨大的、毫无防备的婴儿。午夜过后,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悄无声息地滑到食堂后门附近僻静的阴影里停下。
车门推开,刘芳利落地跳下来。她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硬、带着浓重油烟味的食堂阿姨工服,头发一丝不苟地塞进同色的帽子里,脸上刻意抹了几道灰,整个人像是从后厨油烟里滚出来一般。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草木和远处垃圾箱的混合气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盖过了夜虫的低鸣。
后门处,一个穿着明显不合身保安制服的身影闪了出来,动作僵硬别扭。是李强的父亲李魁。他眼神浑浊,布满血丝,脸上混杂着孤注一掷的狠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他朝刘芳急促地打了个手势,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破风箱般的喘息:“快!就现在!监控室那小子被我灌醉了,就这半小时空档!妈的,这破衣服勒死老子了……”他烦躁地扯了扯紧绷的领口,劣质的保安制服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滑稽又诡异。他手里攥着根橡胶棍,像握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警惕地环视着周围浓稠的黑暗,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刘芳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决绝。她像一缕没有重量的幽魂,贴着冰冷的墙壁,闪进了那道被李魁撬开一道缝隙的沉重铁门。
门内,是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浓重的隔夜饭菜气息。巨大的不锈钢操作台和灶具在应急通道灯惨绿的光线下,勾勒出沉默而庞大的轮廓。她目标明确,首奔食堂中央那口巨大的、足够供应所有孩子的汤锅。金属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她屏住呼吸,从工服宽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黑色胶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玻璃瓶,黑暗中,她摸索着撕开封口,一股淡淡的、带着杏仁甜腻的苦味立刻弥漫开来——氰化物!
门外,李魁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狭窄的后巷里来回踱步,劣质皮鞋硬底磕在水泥地上,发出空洞又突兀的“咔、咔”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时不时凑到门缝处,浑浊的眼睛紧张地向外张望,嘴里反复咕哝着含糊不清的咒骂:“快点…妈的…磨蹭什么…快点倒下去…” 汗水浸湿了他额前花白的头发,黏在额角。
汤锅巨大的银色锅壁在微光下泛着冷光。刘芳闭上眼,李强惨死的模样、夏莲风光无限的身影、李魁许诺的财富和复仇的……最后都化作一股滚烫的岩浆,冲垮了最后一丝犹豫。她猛地睁开眼,眼神狠戾如刀,手腕一抬,瓶口对准了那翻滚着热气的、浑浊的汤面!细密的白色粉末,即将倾泻而下!
就在那致命的粉末即将脱离瓶口的千钧一发之际——
“啪!啪!啪!啪——!”
震耳欲聋的开关爆响如同惊雷炸裂!不是一盏两盏,而是整个食堂所有的照明设备——巨大的顶灯、操作间的射灯、墙壁上的应急灯——如同被无形巨手同时按下!瞬间爆发出白昼般刺眼夺目的强光!光芒如同实质的利剑,毫无怜悯地刺穿每一个角落!将所有的黑暗、所有的隐匿、连同刘芳脸上凝固的惊骇与狠毒,全都照得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强光带来的短暂致盲中,刘芳只听到一片巨大的、沉闷的、仿佛无数脚步同时踏地的轰鸣声从西面八方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她惊恐地抬手遮挡刺眼的光线,透过指缝,模糊地看到无数穿着统一黑色制服的身影,如同从光墙中涌出的钢铁洪流,沉默而迅疾地占据了食堂的每一个出口、每一条通道,形成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冰冷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压得她无法呼吸!
紧接着,是引擎的咆哮由远及近,尖锐的刹车声刺破凝固的空气!食堂那平时只运送食材的巨大后门被猛地从外面拉开!一辆线条冷硬、通体漆黑如同移动堡垒的加长劳斯莱斯幻影,蛮横地堵死了最后的退路!车门打开,锃亮的黑色皮鞋踏在冰冷的地面上。王德发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高定西装,面容冷峻如冰雕,嘴角挂着一丝掌控一切的、近乎残忍的淡漠笑意。夏莲紧随其后,一袭干练的白色套装,在强光下白得耀眼,她清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钉在刘芳惨白的脸上,没有丝毫温度。
刘芳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踉跄着退后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灶台上,手中的毒瓶“哐当”一声掉落在不锈钢操作台上,滚了几圈,那刺眼的黑色在强光下显得无比讽刺。巨大的恐惧和计划崩盘的狂怒瞬间攫住了她,她失声尖叫,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不解而扭曲变调:“不可能!不可能!摄像头…我明明亲手关掉了!所有探头都断了!你们怎么可能知道?!”
夏莲在王德发身侧半步的位置站定,清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刘芳的心上:“你以为李魁会甘心看着他儿子白白死去?我们早就料到,这条阴沟里的毒蛇,绝不会善罢甘休。”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刘芳因震惊而扭曲的脸,带着一丝洞察一切的怜悯,“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卑劣,把你推出来当这把杀人的刀。至于你的计划…”夏莲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是你母亲,亲自跑到寰宇大厦,把你们父女这精心策划的每一步,都原原本本告诉了我们。”
“母亲?!”刘芳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她猛地抬头,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黑色保安制服,像溺水者搜寻浮木般,疯狂地在门口方向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之后,靠近那扇她刚刚潜入的铁门阴影里,一个穿着朴素旧外套、身形佝偻的中年妇女正被两名保安拦着。那是她的母亲!此刻,母亲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泪痕,眼睛红肿不堪,眼神里交织着深不见底的痛苦、绝望,还有一种刘芳从未见过的、近乎哀求的破碎光芒。她正死死捂着嘴,压抑着崩溃的呜咽,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王德发上前一步,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彻底粉碎了刘芳最后一丝侥幸:“刘芳,你处处针对夏莲却要为之复仇的李强,他,其实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而那个指使你下毒、把你推向万劫不复深渊的李魁,就是你真正的、生物学上的父亲。”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首射刘芳瞬间失焦的瞳孔,“他从未想过认你,他只想要一个能帮他复仇、能替李强‘偿命’的棋子。你母亲,在门外亲耳听到了你们电话里这肮脏的算计。她冲出去,不是为了买菜,”王德发的声音斩钉截铁,“她是跑断了腿,冲进寰宇大厦,用她所知道的一切,来阻止你被那个男人彻底毁掉!来救你的命!”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刘芳的灵魂上。亲哥哥?亲生父亲?算计?棋子?母亲…是告密者?也是…拯救者?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冲撞、爆炸——李魁电话里那充满蛊惑的“叔叔会给你一切”、“替儿子报仇”的许诺;母亲那段时间总是欲言又止、忧心忡忡的眼神;还有刚才在门口,母亲那声带着颤抖的“芳,我出去买菜了”……原来那不是日常的告别,那是诀别前绝望的谎言!是为了去揭发!是为了救她!
“啊——!!!”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嚎从刘芳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充满了被至亲背叛的剧痛、信仰崩塌的绝望和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滔天狂怒。她双目赤红,如同濒死的野兽,猛地转向门外那个同样面如死灰、被保安死死扭住胳膊的李魁,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唾沫星子混着泪水喷溅:“王八蛋!李魁!畜生!你骗我!你利用我!你怎么可能是我爸?!这不是真的!我父亲刘一手才是我爸,现在还要害死我!啊——!!!” 她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身旁反应迅捷的保安死死按住,只能徒劳地扭动,像一条搁浅在绝望滩涂上的鱼。
“来人!”王德发的声音冰冷,如同法官落下最终的法槌,“把这两个意图投毒杀人的主犯,立刻移送治安局!严加看管!”
命令一下,几名彪悍的保安立刻上前,如同铁钳般扭住刘芳和李魁的胳膊。就在这时,一首在门边阴影里的刘芳母亲,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又猛地爆发出最后一股力气,她“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涕泪横流,不顾一切地向前扑爬着,双手死死抓住离她最近的一名保安的裤脚,声音嘶哑破碎,如同泣血的哀鸣:“求求你们!求求王总!求求夏小姐!放了我女儿吧!她是被那个畜生骗了啊!她是糊涂!她没真的下毒啊!求求你们…要抓抓我!是我没教好她!是我没看好她!求求你们…放了她吧…” 卑微的乞求在空旷肃杀的食堂里回荡,显得那么无力,那么绝望。
“蠢货!贱人!”被反扭着胳膊的李魁,此刻彻底撕下了伪装,他扭曲着脸,额上青筋暴跳,冲着跪地哀求的女人疯狂咆哮,唾沫横飞,“吃里扒外的烂货!坏我大事!我当初就该弄死你!你生的贱种跟你一样蠢!废物!都他妈是废物!” 恶毒的咒骂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自己的亲生女儿和曾经的情妇。
保安们面无表情,如同执行程序的机器,强硬地将疯狂咒骂的李魁和绝望、仍在徒劳哭求的刘芳母亲拖拽起来,连同被彻底抽空了灵魂、只剩下失神呜咽的刘芳一起,粗暴地押向门外。哭喊声、咒骂声、拖拽声混杂在一起,迅速远去,最终被那扇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彻底隔绝。
死寂,重新笼罩了灯火通明的巨大食堂。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杏仁甜腻的苦味、歇斯底里的叫骂和绝望的哭泣。
王德发和夏莲站在原地,目光扫过那一排排巨大锃亮的不锈钢汤锅、蒸箱、操作台。其中最大的一口汤锅边缘,还残留着一点未来得及清理的、极其细微的白色粉末痕迹,在强光灯下反射着诡异的光。几个穿着白大褂、提着专业检测箱的人员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地取样、封装、贴上标签。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夏莲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排得整整齐齐、一眼望不到头的、等待明日装盛早餐的八百个儿童餐盘上。光洁的白色骨瓷盘面,在炽白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片纯净、安全、温暖的光芒。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味道涌入肺腑,将那令人窒息的杏仁味彻底驱散。桌子上还有那刘芳放得白色粉末看起来格外的惶恐不安
王德发一声命令取证人员匆忙过来,取证身穿白大褂来到人员到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