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号角声撕裂了寂静。秦萱猛地从草席上惊醒，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粗麻布被单下的稻草硌得她浑身发疼，手腕上的擦伤己经接了一层薄痂。帐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与金属碰撞声，提醒着她己身处两千年前的秦军大营。
"书吏可醒了？"帐外传来生硬的询问。
秦萱慌忙套上昨晚发放的深褐色粗布深衣，这衣裳对她来说过于宽大，腰间束带缠了三圈才勉强固定。掀开帐帘时，晨雾中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兵卒，手里端着个冒着热气的陶碗。
“吃饭。”一名年轻士卒扔来半块糗粮（秦军干粮，出土实物显示为粟米压制而成）。年轻士卒手里的陶碗，里面浑浊的液体晃出几滴——那是掺了碎粟米的刷锅水，秦军对待囚犯的标准伙食。
秦萱的指尖突然触到粮车底部一道特殊的刻痕。借着晨光，她辨认出那是"卅六"两个小篆，旁边刻着歪斜的麦穗图案。
"你们是第三十六运粮队？"她压低声音，"上个月在汾河谷道遭过埋伏？"
士卒的脸色瞬间煞白。这个情报连军中裨将都未必清楚——那场遭遇战生还者不足十人。他猛地拔出短剑："赵国的细作都该死——"
"住手。"
雾中传来铁甲摩擦的声响。王翦的身影如同撕开晨雾的刀锋，战靴踏碎地上凝结的霜花。他腰间那把青铜剑的剑鞘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退下。"
待士卒走远，王翦从怀中取出一个皮囊扔在秦萱面前。囊中飘出苦涩的药香——是混着黄芩的秦酒（云梦秦简《医方》记载的消炎药方）。
"喝。"他单膝蹲下，突然抓住秦萱的右手翻过来，"这茧子..."粗糙的指腹着她虎口的硬茧，"不是握剑的痕迹。"
秦萱咽下辛辣的药酒："是笔茧。我们海外方士...用硬笔书写。"
王翦的目光扫过她被麻绳勒出淤血的手腕，突然从靴筒抽出一把匕首。寒光闪过，铁链应声而断。
"沙盘。"他起身时战袍下摆掀起血腥气，"错一处，喂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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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帐内的沙盘比昨日更加精细。黏土捏制的山脉涂了青漆，代表赵军的赤旗插在井陉谷地两侧，而秦军的黑旗则分散在三条山道上。
"李牧的主力在这里。"秦萱指向东北角的山坳，那里插着七面赤旗，"但真正的杀招是..."她的手指突然转向看似平坦的谷地，"这片沼泽。"
帐内爆发哄笑。一个满脸刀疤的将领拍案而起："妖女胡言！末将三日前亲自勘察，此处硬土可驰千乘！"
王翦沉默地拔出佩剑，剑尖抵住沙盘所指的位置缓缓下压。当剑刃没入三寸时，沙盘底部突然传来"咕噜"的水声——隐藏在黏土下的牛皮水囊被刺破了，浑浊的液体渗入沙土。
"腐草覆沼。"王翦的声音像磨刀石上的铁，"李牧灭匈奴的故技。"
（注：《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记载李牧曾"大纵畜牧，人民满野"诱敌深入）
秦萱的后背渗出冷汗。她只是根据《史记》的模糊记载猜测，没想到竟真说中了。更可怕的是，沙盘角落还摆着几个她没见过的陶俑——披发左衽的胡人造型。
"匈奴人也参战了？"她脱口而出。
王翦的剑锋突然转向她咽喉："你如何知道阴山胡骑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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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秦萱的视线急扫过众将领，突然停在刀疤将领的靴子上——其他人的战靴都沾着黑泥，唯独他的靴沿有一抹刺眼的红土。
"东南二十里的赤崖才有这种土。"她故意提高声调，"昨夜奉命去井陉侦察的人，不该沾到这个。"
刀疤将领猛地起身，右手按向腰间。王翦的动作快如闪电——青铜剑划过一道寒光，将领的头颅滚落沙盘，砸塌了半个井陉地形。无头尸体跪倒时，怀中掉出一块青玉璜，上面刻着赵国王室的图腾。
"祭旗。"王翦甩去剑上血珠，突然用剑尖挑起玉璜扔给秦萱，"认识这个么？"
玉璜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绿光。秦萱的指尖触到内侧的刻痕时，浑身血液几乎冻结——那是用赵国文字刻的"牧"字。
"李牧的信物..."她抬头正对上王翦探究的目光，"这玉沁色不对，是埋在尸骨旁养出来的血玉。"
（注：战国贵族流行用尸血浸养玉器，出土的赵国王族玉器多见此特征）
王翦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拖到帐外。朝阳下，军营西北角正冒着诡异的青烟。
"给你半个时辰。"他指向烟雾升起处，"若救不回那些儿郎，你就去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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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兵营的景象宛如地狱。
三十多名士卒被绑在木架上，皮肤溃烂流脓，有些人腹部如鼓，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呻吟。军医用烧红的青铜刀剜去腐肉，每切一刀就有黄绿色的脓液喷溅。
"不是瘟疫！"秦萱抓起一块染血的皮甲对着阳光细看，"有人在皮革上涂了腐尸液！"
（现代医学知识：腐败组织液含大量肉毒杆菌和破伤风菌）
她夺过军医的药囊翻找，抓出几把晒干的草药："白蔹、黄芩、芍药...够了！"
第一步：消毒
命令士兵架起大锅煮沸醋水（出土秦简《封诊式》记载的"以酢熏室"消毒法），用蒸过的麻布替代首接敷贴的草药。
第二步：清创
教军医以"煮沸的青铜刀+药酒冲洗"取代粗暴的灼烙法。当第一个伤兵不再惨叫时，围观的老医者突然跪地叩首。
第三步：隔离
将患者按症状轻重分帐安置。当发现三个症状特殊的病例时，秦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患者瞳孔放大、牙关紧锁，分明是破伤风症状！
"这些人的伤在哪？"她掀开最近患者的衣甲，在小腿找到个奇怪的三角形伤口，"弩箭！是淬了毒的弩箭！"
王翦的剑鞘重重砸在地上："取我的犀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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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秦萱在药帐发现了更可怕的证据。
三个破伤风患者的伤口里，都嵌着同一种青铜箭簇——三棱带倒刺的形制，但棱槽里残留着黑绿色结晶。她正要用竹片刮取样本，身后突然传来皮革摩擦的轻响。
"别动。"冰凉的剑锋贴上她后颈，"赵国的细作果然有点本事。"
帐帘掀开，走进来的竟是白天那个送饭的年轻士卒。此刻他眼中闪着冷光，手中的匕首造型奇特——刃身布满鱼鳞纹，正是赵国宫廷刺客的标志性武器。
"李牧将军向你问好。"士卒的匕首抵住她咽喉，"王翦的犀甲根本防不住这个..."
"嗖！"
一支弩箭穿透帐布，精准钉入刺客眼窝。王翦掀帘而入，身后亲兵端着还在冒烟的劲弩。
"留活口！"秦萱的喊声晚了一步。刺客的嘴角己经渗出黑血——咬碎了藏毒的臼齿。
王翦踢了踢尸体："不是军中的人。"他扯开刺客衣领，露出锁骨处的墨色刺青：一头仰天长啸的狼。
"匈奴死士。"他的目光移向秦萱手中带毒的箭簇，"李牧连胡人都能驱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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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秦萱在王翦的军帐中发现一个带锁的铁箱。当她用发簪撬开锁扣时，十几卷竹简"哗啦"散落——全是赵国机密：
- 《邯郸城防疏漏》
- 《赵军旗语密码》
- 最底下那卷赫然是《李牧手书·骑兵战术》！
竹简末端那个"牧"字刻痕里，还残留着暗红的朱砂。秦萱的指尖刚碰到朱砂，身后就传来铁甲摩擦的声响。
"读得懂么？"王翦不知何时立在帐口，卸去甲胄的他只穿着深褐色单衣，胸口包扎的麻布渗着血，"赵国文字。"
秦萱硬着头皮展开竹简，智能手表突然在袖中震动。借着身体遮挡，她瞥见屏幕闪过一行字：
「关键节点：阏与之战—倒计时7天」
"这里说..."她指向一段密文，"李牧在训练骑兵用‘火马阵’..."
王翦突然单膝跪地，染血的大手按在竹简上。当他抬头时，秦萱第一次在这位铁血名将眼中看到类似恐惧的情绪：
"明日寅时，随我出征。"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此战若败，你我都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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