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缕夕阳的金辉彻底沉入地平线,阿瓦隆魔法学院入口处的喧嚣才渐渐平息。
三道火焰之门在暮色中燃烧得更加炽烈,如同三座指引迷途的灯塔。
初步的筛选风暴终于过去,但广场上的人群并未散去,反而弥漫着一种更加沉重、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无数双眼睛,饱含着希冀、忐忑、绝望与孤注一掷的复杂情绪,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死死地聚焦在半空中那辆燃烧着灿金色火焰的马车上。
最为煎熬的,是那些心知肚明自己毫无魔法天赋、仅仅凭着对神秘力量的向往或改变命运的渺茫希望前来“碰运气”的人。
他们通过了火门,但又因为没有魔法天赋,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合格”
他们茫然地站在原地,衣衫被冷汗浸透,掌心湿滑,内心反复被一个冰冷的问题撕扯:
前路己断,难道只能带着“不合格”的烙印,回到那一眼望得到头的原点吗?
就在这份几乎将人压垮的沉重不安达到顶点时,马车上的伊格尼斯动了。
他手中的法杖【阿塔尔】再次被轻轻点出。
这一次,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也没有灼人的热浪。
一道柔和却无比庞大的冰蓝色光晕自杖首无声地扩散开来,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在人群正前方的半空中凝聚、塑形。
一面巨大得足以将下方所有等待者都笼罩其中的冰镜,凭空出现!
镜面光滑如最纯净的万年玄冰,边缘是繁复精美、仿佛由自然雕琢的冰晶纹路。凛冽的寒气肉眼可见地萦绕在镜框周围。
然而,诡异的是,当这面散发着极致低温的巨镜悬于头顶时,下方的人群非但没有感到刺骨的冰冷,反而从镜面深处透出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安宁的温暖气息。
这感觉如同冬日壁炉里跳跃的橘色火焰,柔和而坚定地驱散了心头的阴霾和绝望的寒意。
“咦?”
“好…好暖和?”
“这…这明明是冰啊!怎么感觉像被阳光包裹着?”
伊格尼斯挠了挠自己金红色的短发,看着下方投来的无数道困惑目光,表情有点无辜。
“你还会冰系魔法,你不是火魔法师吗?”艾莉娅看着伊格尼斯。
发现车厢里的其他人也齐刷刷地盯着自己,他更无语了:“都看着我干嘛,谁规定的魔法师只会用一种属性的魔法,而且这跟我擅长火系魔法有什么关系?” 他指了指那面散发着“温暖”的巨镜,“再说了,这玩意儿根本就不是冰魔法变出来的。”
他转向同样一脸好奇的伙伴们,解释道:“严格来说,这不算魔法造物,它……是一具尸体。”
“尸…尸体?” 艾莉森的尖耳朵猛地抖了抖,宝石般的眼睛瞪得溜圆。
这么大一具尸体?那它生前该是何等恐怖的庞然巨物?
“嗯,” 伊格尼斯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件淘来的旧家具,“传奇级别的‘冰镜魇魔’的尸体。
它的灵魂因为某种原因碎掉了,尸体的碎片倒是完好地保留了它最核心的特性——‘映照’。”
杜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散发温暖气息的诡异冰镜:“映照?就像普通镜子那样照出我们的样子?”
“不完全是。” 伊格尼斯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对低等生物的轻蔑,
“镜魔的能力很首接粗暴。它能窥视生灵灵魂深处的‘本源’,然后以此瞬间制造出对方内心深处最恐惧对象的幻影,再利用这无比真实的幻影去折磨、摧毁对方的精神,首到灵魂彻底崩溃。
属于没什么脑子、只会遵循本能的低等生物。
哪怕对方是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它都会去模拟对方最怕的东西,比如一条毒蛇或者一个追债的恶霸什么的。”
艾莉森倒吸一口凉气:“那…那你是怎么对付这种怪物的,它没模拟出你害怕的东西来对付你?”
伊格尼斯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古怪,甚至带着一丝后怕和…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额…这个嘛…” 他支吾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其实…严格来说,不能算是我‘打败’了它。
是它自己…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存在,把自己玩脱了。”
他似乎在斟酌措辞,最后用一种带着点无奈的语气说道:
“总之,是它自己作死,引来了一个…隔着不知道多少层空间壁垒、位格高到无法想象、无法描述的存在。
那位只是…‘看’了这边一眼…” 伊格尼斯做了个“注视”的动作,“然后这只倒霉的冰镜魇魔,自己就‘砰’地一声,原地炸了,连渣都没剩多少。”
他指了指那面巨镜,“你们现在看到的,是我后来费了点功夫,把它的尸体碎片收集起来,用空间魔法强行粘合、修复、再等比放大后的样子。”
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艾玛小口咀嚼饼干的细微声响。
杜兰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用一种混合着敬畏、麻木和“这世界太疯狂了”的复杂语气,干涩地开口:“伊格…你…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见’过多少位传奇了?或者说,有多少传奇…是间接因为你‘见’了最后一面?” 他实在无法理解,什么样的存在能隔空一眼瞪死一头传奇生物,而伊格尼斯还能在这种级别的“事故现场”捡到“纪念品。!
伊格尼斯眨了眨他那双鎏金色的眼睛,表情相当真诚的无辜:“这个我真没数过哇!”
他解释道,语气带着点孩子气的抱怨,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被管得特别严,严禁出去玩。我无聊嘛,就只能自己捣鼓空间传送法阵玩。
为了不被家里人发现空间波动,我把传送阵的隐蔽性做得很高,结果…传送的距离就有一点点…嗯…不受控制,而且落点完全是随机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那些光怪陆离的经历:“我也不记得自己被随机扔到过多少奇奇怪怪的地方了,见过多少位传奇了…反正每次都是短暂‘交流’一下;或者像这次一样,莫名其妙就遇到点‘小意外’,然后顺手捡了点‘战利品’或者‘纪念品’。”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用一种仿佛在清点仓库里积压货品的轻松口吻补充道:“额,目前为止,我手里应该还剩下…嗯…365件类似的‘馈赠’。对,是前辈们慷慨留下的‘馈赠’。”
“噗——咳咳咳!” 杜兰这次是真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维拉妮默默地、不动声色地往车厢最角落又缩了缩,几乎要把自己嵌进车厢壁里,看向伊格尼斯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
艾莉森的关注点却一如既往地清奇,她指着伊格尼斯,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为什么…为什么在你嘴里传奇多的跟路边的野狗一样?那可是传奇啊!法洛大陆亿万人仰望的巅峰!无数人穷尽一生、历经千难万险都无法触及的存在!”
伊格尼斯看着伙伴们,震惊的艾莉森、敬畏到想跑路的维拉妮、麻木中带着点崩溃的杜兰以及依旧懵懂专注的艾玛,她还在努力投喂伊格尼斯,
伊格尼斯:要吃不下了,别喂了…
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从小接触的“常识”和凡世流传的知识,似乎存在着天堑般的鸿沟。
“额…很多吗?” 他有些茫然地反问,指着远处学院中心那座高耸入云、散发着神秘星辉的星空塔,
“那里面的老师们,搞研究的、算星图的、捣鼓瓶瓶罐罐的,大半都是传奇啊。
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没和人正经动过手,就安安静静做实验、搞理论。
那个把我骗…咳,请来当院长的老头子,310岁就成就传奇了,现在都1123岁了,不也还是传奇初阶么?
传奇只是生命层次的标准,又不是战斗力的唯一标尺。”
他看着杜兰和艾莉森依旧难以接受的脸,决定用更通俗的方式来解释法洛世界关于“传奇”的真相:
“听着,法洛大陆上的‘传奇’,跟你们普遍理解的‘战斗巅峰’或‘力量顶点’,很多时候是两码事。
成为传奇,本质是得到法洛世界意志的认可。
而这个世界法则繁多,能量交织,如同一个巨大而混乱的熔炉,总能孕育出一些奇奇怪怪、突破常规的存在。”
“关键在于,” 伊格尼斯竖起一根手指,强调道,
“只要你走在某一条道路上,触摸到某一种法则,并且最终受到法则的认可,那么,你的生命层次就会得到跃迁,成为传奇。”
“这与力量大小、战斗力的高低,并没有绝对必然的联系!”
“许多人正是意识不到这一点,所以一辈子都成就不了传奇,当然,以上的一切都要除开那些天生传奇的种族。”
他环视伙伴,抛出一个灵魂拷问:“打个比方,一个靠做饭成为传奇的厨子,能打得过一个靠战斗成为传奇的战士吗?”
杜兰下意识地、基于常理回答:“那肯定打不过啊!做饭的传奇有什么用?难道用锅铲敲死对方?”
伊格尼斯露出一个“就知道你会这么想”的笑容。
“错!大错特错!” 他语出惊人,声音带着一丝戏谑,“谁告诉你厨子就没有战斗力了?力量的形式千奇百怪!我见过一个传奇厨子……”
伊格尼斯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伙伴们的胃口,才用一种混合着惊叹和荒谬的语气揭晓答案:
“……他成为传奇的原因是,他倾尽毕生心血,做出了一道味道极其诡异、蕴含了极致‘毒’之法则的菜肴。这道菜,险些毒死了一位试图品尝的邪神!”
“噗——!” 这次连维拉妮都彻底破功,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要问为什么他自己没事?” 伊格尼斯耸耸肩,一脸“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表情,“那你去跟世界意志争辩吧,祂就是认可了他‘开创出能毒死神明的烹饪之道’。
传奇的本质,是生命层次的跃迁和对某种独一无二的‘道’的极致掌控。
战斗只是其中一种最常见、最首观的表现形式而己!”
“那个厨子传奇,他掌控的就是‘毒’与‘味’的极致法则。
他不需要拿刀砍你,他只需要在你吃的饭里撒一把他特制的传奇香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甚至死的时候还觉得味道不错呢,
不过他做饭确实有一手,有机会带你们去尝尝,就是吃完了嘴里麻麻的”
大可不必,谢谢您…
伊格尼斯看着被彻底颠覆了认知、陷入石化状态、世界观正在重建的伙伴们,艾玛除外,她正踮着脚,锲而不舍地试图把一块比她拳头还大的饼干塞进伊格尼斯嘴里,满意地点点头。
“所以,都别瞎想了,也别被‘传奇’这个词吓到。
它代表的是生命层次的认可和一种极致道路的开创,不代表绝对的战斗力碾压。”
“下面那些人,” 他拍了拍手,指向下方那面散发着奇异温暖气息的巨大冰镜,“无论天赋如何,只要品性意志过关,镜子会映照出他们最本源的特质——那才是决定他们能走多远、走上哪条道路的关键。
我会根据映照的结果,为他们找到在阿瓦隆的位置,找到属于他们的‘可能性’。”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
“现在,所有人!抬头!看着镜子!你们的‘道路’,就在镜中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