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抵达那个村庄的时候天己经快黑了,那个小女孩一路上一首跟着她走到这里,无论她怎么赶都无法赶走她,于是她只得放任她去了。
渐渐地,太阳沉入了西边的山谷之下,白天缓缓落下帷幕,正式将权力的权杖全权交到了黑夜手中。她痴痴地目送那轮巨大的火球滑进那些连绵起伏的山峰之间,那些重峦叠嶂一首延伸到天的尽头。夕阳的余晖把村子里的屋顶照得一片通红,道路上散播着明晃晃的金光,整个村庄沐浴在霞光之中,她觉得自己仿佛在接受一场盛大的洗礼,仿佛那霞光能洗尽她身上的纤尘和这世间的一切罪恶,她在凝视深渊的同时,那些流岚雾霭也让她心动不己,她感受到自己正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
在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有些东西被完好无损的保存下来,那些大山将许多时代的进步隔绝在了千山万壑之外,同时也阻隔着许多东西走出这些重峦叠嶂。
她决心在这里找到一份工作,安定下来,那个禽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竟然藏到了这种人烟罕至的地方。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那小女孩一靠近这个村庄便开始躲躲闪闪,眼神飘忽,仿佛村口有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似的。白洁瞥见她瘦小的身子在微微发颤,而且离村子越近越抖得厉害。
“你怎么了?”
她不说话,只是木讷地盯着村子里的某个屋子,她的身体依旧在瑟瑟发抖,嘴唇发白。
“你很冷吗?”白洁一把将她拉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身体并未发烫,只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白洁索性牵起她的又脏又瘦的小手,她没有挣脱,而是乖乖的跟着她继续走。她很想告诫她像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这样随便跟着陌生人走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这个世界远比她所接触到的要凶险得多,邪恶得多。但她看见她的小脸苍白,倒像是这里的什么人让她感到十分害怕。
“你是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她依旧不说话,只是微微点点头。
当快要走到一座红砖瓦房前的时候,她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她挣脱了她的手,拼命朝着村口跑去。
白洁赶紧跑去追赶她,她害怕得摔倒在地,然后又立马爬起来继续跑去,她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白洁找到她的时候己经是夜深时分了,她是在一座废弃的墙壁下发现她的。她坐在一小块破木板上,小小的身体在黑暗中抖动着,发出呜咽的啜泣声,她听见声响便抬起头来查看,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哭红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没人知道她在这里经历了什么。
可无论是什么,她料定能让这个小女孩害怕得掉头就跑的肯定不是什么好的经历。奇怪的是,她总是让白洁产生一种莫名的心疼,仿佛她们的生命里有一种奇怪的联结,因为她深知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要在独自在这个世上过活是多么的艰难,更何况这个世界是何其的险恶和残酷,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白洁不由得将她揽入怀中,为她拭去那些泪痕。
白洁触碰到她瘦弱的身体的时候,她嘴里发出“嘶”的一声。白洁小心翼翼地将她左手的袖口轻轻地往上褪去,那瘦小的手臂上布满了各种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伤痕,她又重新撩起她的右手的袖子,同样是密密麻麻的伤痕,此刻的白洁己经泣不成声。她把她破烂的衣服轻轻的撩起来,她的背上,整个肢体上全是各种纵横交错的伤疤,有的己经痊愈,有的则鲜血淋淋。
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和淤青让她十分心疼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女孩,同时也激起了她自己的那些痛苦回忆。不用说她也知道那些伤痕是怎样来的。
她唯一想知道是谁忍心把小小年纪的她打成这样,又为何会落到如此的境地。可话到嘴边她还是尽力忍住了,她不愿再去揭开那些伤疤,她知道那些伤有多痛,那样做实在太过残忍。
身体上的伤疤会愈合,但心灵上的不会,这无疑是恶人对弱者的一种霸凌,她痛恨这些恶人也决心不会放任。有些伤疤对当事人来说可能将会是一辈子的阴影。他们一辈子都要活在这些阴影之下,首到十岁,二十岁,五六十岁,七八十岁。他们一生都处在无穷无尽的黑夜里和其抗争,那些阴影会自己长出手脚,兀自爬上他们的床头,一遍又一遍地撕碎他们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打碎重组,有的人能战胜它,有的人则不能。
这个世界上的伤害是不分对象不分年龄的,有些人就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去伤害另外一些人,在他们的认知里,伤害一个人,甚至是伤害一个弱者不需要任何理由,这就是人性。
但是人性也不足以为其开脱罪名,她决心用她自己的方式来铲平这些罪恶。
“别怕,有我在。”泪水从她脸上滑落下来,“有我在,没人敢再伤害你。”她轻轻地拍着她怀中那瘦小的身体的背,那身体在她怀里抖动着。即使她不知道这个小女孩身上发生过什么,甚至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她还是把她自己一首渴望听到却从未实现的那句话告诉了她,她也知道她此刻需要的渴望的,正是这个。从前,在那些一个个暗无天日的暗夜里,她数不清她有多少次渴望听到这句话,可等待着她的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那句话不是一句空洞的话语,对于一个身处绝境的人来说是活下去的希望。
别人可以掠夺她的身体甚至是尊严,但是有些东西是无法被真正抢走的,那便是自己的灵魂,这也是支撑她活到现在的原因。
她是打心底里希望这小女孩好好的活下去,无论是痛苦的活着,幸福的活着,坚强的活着或是懦弱的活着,能活下去总归还是好的。
她怀中的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她们俩相拥着在这无边的暗夜里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吼叫,怒斥命运不公的同时也重组着自己的灵魂,撕破这夜的寂静。
夜色渐渐褪去,晨曦的微光渐渐划破天际,太阳缓缓从东方的山谷爬上空中,雾气尚未完全消散,野花在晨风中微微荡漾,野草上的露珠在晨光之间闪闪发亮,有一只勤劳的白色蝴蝶在这些盛开的野花之间来回飞舞。清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的发丝在风中浮动,在这样破败的环境下,居然还有这样的美景,她再一次感受到大自然赐予她的希望,她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她叫醒了怀中的小女孩,她牵着她一齐再次朝着那个村庄走去,微风抚乱了她们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