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是那个矮胖的王教练！他脸上的不耐烦和嫌弃如同被狂风吹散的乌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无法置信的震惊！他的目光，像两道探照灯发出的强光，死死地、牢牢地锁定了丹增那双垂在身侧的手！
那双手！那双布满冻疮裂口、指甲脱落、指缝里嵌满黑泥、关节粗大变形如同老树根的手！
“手！”王教练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几步就冲到丹增面前，几乎要贴上去，“手！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丹增茫然地、顺从地摊开了双手。高原的寒风、冻土的磨砺、牦牛毛球的搓捻、翻越雪山的生死考验……所有的印记都清晰地烙印在这双手上。它们宽厚、粗粝，布满了风吹日晒留下的深褐色裂纹和尚未结痂的冻疮，紫红色的冻伤尚未消退。指关节异常粗大突出，像是包裹着一层厚厚的、坚硬的骨痂。掌心覆盖着厚厚的老茧，硬得像砂纸，颜色发黄发暗，边缘甚至有些干裂翻卷。每一个指甲都磨损得厉害，边缘破裂，嵌着洗不净的污垢和凝固的血迹。这双手，属于牦牛、属于风雪、属于冰冷的土地、属于沉重的背篓、属于无休止的劳作……它粗野、丑陋，伤痕累累，与篮球这项追求流畅、协调、精准的运动，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说，它根本就不该属于一个篮球少年！
然而，王教练的眼神却越来越亮！那光芒近乎灼热，带着一种发现稀世珍宝般的狂喜！他伸出自己保养得宜、手指修长的手，没有半点嫌弃，用力捏了捏丹增指关节上那突兀的、坚硬如铁的硬茧！那触感让他心头剧震！接着，他又用拇指的指腹，重重地刮过丹增掌心的老茧，感受着那惊人的厚度、硬度和粗糙的质感！仿佛那不是人类的皮肤，而是某种经过千锤百炼的皮革！
“老天爷……”王建国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震撼，“这茧子……这骨头……”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不再是之前的轻视和厌恶，而是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和无法抑制的激动，死死锁住丹增疲惫不堪却依旧倔强不屈的眼睛，“小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刚才那个动作，谁教你的？谁让你那么投的？”
丹增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喉咙里火烧火燎，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异常清晰、坚定地吐出那个名字：“科比·布莱恩特。”他顿了顿，目光越过王教练的肩膀，仿佛看到了帐篷里闪烁的屏幕和荒原上孤独的岩石，“电视里学的。”他又补充了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沉甸甸的石头砸在地上，“用牦牛毛编的球，学了七年。”
牦牛毛球？七年？！
王教练脸上的肌肉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他再次猛地低头，死死盯住那双堪称“恐怖”的、蕴含着非人力量的手掌，又猛地抬头，望向少年身后那五座沉默矗立、在暮色中如同巨大墓碑般的白色雪山。一个念头如同九霄惊雷，在他脑中轰然炸响，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这双手！这双被极限环境、原始劳作和七年不间断的“土法”训练打磨出来的手！它根本就不是什么缺陷！它蕴含着一种最原始、最野蛮、最不可复制的力量！一种钢铁般的、对物体（哪怕是粗糙的牦牛毛球）的绝对掌控力！这是任何现代化的训练器械、任何科学的营养计划、任何温室里培养出来的天才都无法企及的天赋！这是高原和苦难赐予的、独一无二的“神之握力”！
“跟我走！”王建国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一把抓住了丹增那伤痕累累、却蕴含着惊世力量的手臂。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发现璞玉的狂喜，“现在！立刻！跟我去办公室！”
丹增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脚趾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他下意识地回头，目光扫过那几个目瞪口呆、笑声戛然而止的城市少年，扫过那片冰冷的水泥场地，最后，落在地上那个滚远的、表皮磨损的旧篮球上。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正落在他紧攥的拳头上，那枚粗糙的牦牛毛球，在指缝间露出一小截深褐色的、沾着汗水和血污的毛尖，在暮色中，竟也晕染开一层极淡的、温润而执拗的光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