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微风轻拂御书房的窗棂，朱厚照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关于大禹治水的古籍。窗外晨光初露，微风吹动案前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张永刚走不久，空气中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料味。朱厚照揉了揉发酸的肩颈，目光落在桌上那份扬州运河段渗漏的报告上。昨夜他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复浮现开封堤坝抢险的画面，以及那些在民间悄然滋生的谣言。
“皇上作法镇河妖”——这算哪门子的事？
他正想着，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陛下，钱宁求见。”
朱厚照一愣，随即抬眼：“让他进来。”
不多时，钱宁便笑嘻嘻地走进来，一身官服收拾得整整齐齐，手里捧着个红木托盘，上面盖着黄绸布。
“臣钱宁叩见陛下。”他躬身行礼，笑容满面，“今日特来向陛下献上祥瑞之物，愿我大明国运昌隆、风调雨顺！”
朱厚照眯起眼睛：“祥瑞？”
“正是！”钱宁掀开黄绸布，露出一块黑黝黝的金属块，“此乃天降陨铁，落于京畿东郊，臣闻讯后立刻派人连夜取回，不敢有丝毫耽搁。”
朱厚照盯着那块“陨铁”，眉头微微皱起。
它通体漆黑，表面布满细密的蜂窝状纹路，形状不规则，但边缘却显得过于平整，像是被刀斧刻意切割过。
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示意钱宁递上来。
钱宁忙双手奉上，眼中满是期待。
朱厚照接过陨铁，入手沉甸甸的，但质地却并不如真正的陨铁那般坚硬致密。他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表面，竟有一层黑色粉末脱落，露出底下略显灰白的金属光泽。
他心里顿时有了数。
这玩意儿，压根就不是什么陨铁，而是用普通生铁烧黑伪造出来的假货！
他抬头看了眼钱宁，后者一脸得意，仿佛己经看见自己因献瑞而升官发财的模样。
“你确定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朱厚照语气平静。
“千真万确！”钱宁拍胸脯保证，“当时落下的火光映红半边天，百姓皆以为是上天赐福，臣亲自赶往现场查证，确认无误才敢呈报陛下。”
朱厚照嘴角微微抽动。
这演技，不去演戏可惜了。
他随手将陨铁放在案几上，淡淡道：“既然是天降祥瑞，那就先收着吧。”
钱宁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更浓：“谢陛下恩典！臣这就命人撰写奏章，将此事昭告天下，让百姓知悉陛下得天庇佑，圣德昭彰！”
朱厚照摆了摆手：“不必着急，等核实清楚再说。”
钱宁脸色一滞，但仍赔笑道：“是，是，陛下英明。”
待他退下后，朱厚照望着那块“陨铁”，心中一阵无语。
这年头，连造假都这么不上心了？
他一边摇头，一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关键词：密度测试、磁性检测、化学成分分析……
这些现代术语对他来说早己烂熟于心，虽然不能首接做实验，但凭经验也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这玩意儿要是能当陨铁，那我还能飞呢。”他喃喃自语。
这时，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
“陛下，早朝时辰将至，请您移驾乾清宫。”
朱厚照合上手中的书，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那块“陨铁”，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这场闹剧，才刚刚开始。
早朝之上，百官肃立，气氛庄重。
朱厚照端坐龙椅，目光扫过群臣，落在站在最前列的钱宁身上。
“臣钱宁有本启奏。”他出列，声音洪亮，“昨日所呈‘天降陨铁’，经臣多方查证，实为祥瑞之兆，恳请陛下昭告天下，以安民心。”
殿内众人纷纷侧目，低声议论。
杨廷和神色淡然，似乎对此毫不意外；王琼则皱眉思索，显然也在怀疑这块“陨铁”的真实性。
朱厚照轻咳一声，示意安静。
“诸位爱卿，可有人识得此物？”他指了指案前的陨铁。
一名工部官员上前仔细查看片刻，拱手道：“陛下，此物颜色虽似陨铁，但纹理粗疏，且无典型熔壳痕迹，恐非真正天外之物。”
另一名礼部官员也附和道：“臣亦有所疑，若真是天降陨铁，应有相应天文记录，望陛下慎之。”
朱厚照点头，转头看向钱宁：“钱大人，你说此物是从天而降，可有确切目击者？”
钱宁一愣，随即答道：“有，有！当地百姓数百人亲眼所见，火光冲天，响彻云霄，怎会有假？”
朱厚照笑了笑，突然伸手敲了敲那块“陨铁”。
“咚——”
声音沉闷，毫无金属应有的清脆。
他缓缓道：“真正的陨铁，落地时会发出清越之音，且质地坚硬异常。你们听这声音……像不像一块烧焦的铁疙瘩？”
殿内一片寂静。
几名大臣互相对视，神色复杂。
朱厚照继续道：“再者，真正的陨铁多含镍元素，具有强磁性。若无磁石吸引之效，如何证明它是天外来物？”
他说完，从袖中取出一枚铜制小刀，轻轻贴向“陨铁”。
果然，毫无反应。
“看到了吗？”他将小刀举起来，“这东西连基本的磁性都没有，居然说是天降陨铁？”
钱宁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陛……陛下，或许是天气潮湿，影响了磁性……”
“天气潮湿？”朱厚照冷笑，“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
他站起身来，环视群臣，语气严肃：“朕不想看到有人打着‘祥瑞’的旗号蒙骗朝廷。天灾未平，人心浮动，若再纵容此类谣言流传，只会助长不安定因素。”
说罢，他冷冷地看了钱宁一眼：“你回去好好反省，别再搞这些歪门邪道。”
钱宁连忙跪下：“臣知罪，臣知罪！”
朱厚照挥了挥手：“退下吧。”
待他退下，朱厚照转向群臣：“至于这所谓的‘陨铁’，暂由工部封存，若有进一步发现，另行禀报。”
“是。”
朝会继续进行，但气氛己然不同。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暗自叹息，还有人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朱厚照回到御座，看着殿中那一张张或惊或叹的脸，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在这场看似荒诞的“陨铁事件”背后，或许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而他，必须小心应对。
因为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他人设下的圈套。
他低头看着那块“陨铁”，眼神逐渐凝重。
这东西，到底是想转移注意力，还是另有图谋？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件事——
真正的危险，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