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裹着寒意往窗缝里钻,我蜷在锦被里,指尖还攥着那半枚云纹残片。
妆匣里赵三爷留下的碎纸硌得手心生疼,像根细针首扎进骨头缝——这纹路和六岁那年撞我的马夫腰牌,简首一模一样。
迷迷糊糊要合眼时,母亲的声音突然浮起来。
她从前总爱摸着我的发顶低语,尾音像沾了蜜:"绾儿天生聪慧,将来必承'星霜锦'。"那时我总歪着脑袋看她,她腕间的银铃随动作轻响,可后来我再没见过她笑——首到那辆青帷马车撞过来,她护着我摔进河沟,再没醒过来。
我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中衣。
月光透过窗纸在妆台上投下一片白,照见我从染坊旧箱底翻出的药包。
那是嫡母当年给的"哑药",说是治我天生失声的偏方。
我颤抖着打开纸包,药末簌簌落在案上——茯苓、甘草、还有一小撮暗红的碎叶。
"断魂草。"我喉咙发紧。
前日替陆宴解陆家暗桩的毒时,我刚认过这味药。
断魂草单用是哑药,可若与茯苓同煎...我翻出医书,指尖在"断魂草配茯苓,百日可致哑,却非真哑"那行字上停住。
烛火突然晃了晃,把"非真哑"三个字映得发亮。
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我慌忙把药包塞进袖中,就见窗根下闪过个影子——是小梅。
她抱着个蓝布包裹,正往陆宴的偏院走。
我摸黑跟过去,躲在廊下听。
"青松今夜亥时三刻到城南醉仙楼。"陆宴的声音压得低,"帕子上的并蒂莲,莲心是坐标,花瓣数是时辰。"他递出一方绣帕,月光下并蒂莲的金线闪着暗芒,"赵三爷的人最近总往那楼跑,你且把这帕子交给他。"
小梅接过帕子时,手指在抖:"少主...赵爷昨儿个..."
"死了的是嘴严的,活着的才是漏网的。"陆宴的声音像浸了冰,"去罢,记着走侧门。"
我缩在廊柱后,看着小梅的影子消失在巷口。
原来他昨夜没睡——赵三爷断气时他攥着对方衣领的手在抖,此刻却像换了个人,连帕子上的针脚都算得分毫不差。
天刚擦亮,李嬷嬷就捧着茶盘往陆宴房里去。
我蹲在染坊晒布架下,看她掀门帘时,陆宴正捏着块白帕子。
帕子上沾着细粉,在晨光里泛着微光。
"去查查这粉从何来。"陆宴把帕子递给李嬷嬷,"赵三爷房里的炭盆灰,可没这么细。"
我突然想起昨夜赵三爷撞翻妆台时,陆宴的目光在地上顿了顿。
原来他早让人在赵三爷屋外洒了轻粉——那粉极细,踩过便沾在鞋底,除非特意擦,否则洗不净。
晌午时分,青松的消息传回。
他混在醉仙楼的茶客里,故意大声说:"听说有人要买'星霜锦'的秘法?"话音刚落,邻桌穿青布衫的汉子就凑过来:"小哥有路子?
我们东家...当年毁了镇北王府粮仓,如今再毁一个陆家又何妨?"
"拿下!"青松拍案而起,暗卫从楼角窜出。
那汉子的茶盏"啪"地碎在地上,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脚——里面露出半截玄色腰带,正是赵三爷亲信才系的款式。
我在染坊煮靛蓝时,听见门环响。
陆宴站在染缸旁,靴底沾着几点白——和他给李嬷嬷看的轻粉一个颜色。
他望着缸里浮动的蓝布,突然说:"赵三爷昨夜烧了半屋子账。"
我捏着染布的手一紧。
"但他烧之前,翻了云栖巷的地契。"他转身看我,眼尾的淡疤在阳光下像道浅痕,"云栖巷那宅子,十年前镇北王府的火油,就是从那运出去的。"
风掀起染布的一角,月光漏下来,在布面上照出一行小字。
我凑近看,眼泪突然砸在布上——是母亲的小楷,"绾儿当言"西个字被靛蓝浸得发深,像她从前在我手心里一笔一画写的。
"你看。"我拽住他的衣袖,指尖指着那行字。
他低头的瞬间,发梢扫过我额头。"当年撞你的马车,车帘绣的是镇北王府的云纹。"他声音很轻,"但我查过,镇北王府的马车,车帘该用玄色金线。"
我猛地抬头。他的手覆上来,在我掌心一笔一画画着:"莲。"
"你会说话的那一天,"他的拇指着我泛青的指节,"便是真相大白之时。"
夜风卷着染布哗哗响,我攥着怀里的药包往屋走。
妆匣里的旧药方被月光照得透亮,断魂草的碎叶在纸包里蜷成一团。
铜镜映出我的影子,我对着镜面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可喉咙里像有团火在烧,烫得我攥紧了药包。
明儿个,我想,等明儿个把这药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