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怀瑾又抱了片刻,仿佛将夏知鸢的气息刻入骨髓,才终于松开手,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毫不犹豫地大步踏入门外熹微的晨光里。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夏知鸢望着夏怀瑾逐渐消失的背影,心头空落落的。
摇篮里的小年似乎感应到什么,忽然醒了,睁开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地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哦哦,小年不哭,过几天,我们就见到爸爸了...”夏知鸢连忙抱起儿子,轻轻拍哄着。
小年的哭声渐渐小了起来,抽抽涕涕地趴在妈妈肩头,湿漉漉的大眼睛还望着门口的方向,小嘴委屈地瘪着。
夏知鸢抱着儿子在屋子里踱步,轻声哼着儿歌,试图安抚他。
就在这边,怀里的小年突然停止了抽噎,小脑袋微微抬起,乌溜溜的眼睛望向空无一人的门口,带着一丝孩童特有的懵懂和专注。
小小的身子在妈妈怀里扭动了一下,红润的小嘴努力地张开,发出一个清晰而稚嫩,带着哭腔余韵的音节:“爸...爸爸”。
这一声清脆、软糯带着小奶音的呼唤,让夏知鸢猛地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年。
怀里的小家伙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在疑惑为什么喊了,那个大家伙却没有出现,小嘴又动了动,这次更加清晰地重复了一遍:“爸--爸!”
不是含糊的“唔唔”,也不是无意识的“啊啊”是确确实实的那身“爸爸”!
“小年!你叫爸爸了!你刚刚叫爸爸了对不对?”夏知鸢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忍不住在小年嫩滑的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
“你这个小滑头”
小年似乎感受到了妈妈的喜悦,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笑了起来,小手胡乱的挥舞着,像是在回应。
夏知鸢抱着小年,冲到门口,朝着夏怀瑾离去的方向。
此时,己晨光微熹,巷子里空无一人。“怀瑾,你听到了吗,小年,喊你爸爸了”。
在远处,等车的夏怀瑾突然心头一颤,目光望向家的方向。暗暗发誓“知鸢,小年,等我”。
夏怀瑾离开后的第五天,一封简短的电报被送到了小院,只有西个字和一个地址:“安抵,房定。A市梧桐里32号”。夏知鸢看着这一封简短的电报,心里最后一丝悬着的不安终于落了地。
梧桐里32号,将是她们在A市新的家。
尘埃落定,启程在即。屋子里几乎堆满了需要打包带走的东西,客厅几乎无处下脚。
夏知鸢环顾着这间承载着她无数次为未来深夜奋斗的小屋,心头涌起浓浓的不舍。
墙上还贴着她高考奋斗的话语,角落里还堆放着根据每个学生制定的不同方案,桌上还放着关于钢铁厂的发展计划。屋里仿佛还回荡着上次县城一中同学们的欢声笑语。
“张婶”夏知鸢走到正在默默为她整理行李的张婶身边,声音温和地问道:
“您真的决定好,和我们去A市了嘛”。与夏知鸢不同,这里对张婶而言,是待了一辈子的地方,从她20岁参加工作到结婚,从产子,到丧夫,丧子,从青春靓丽的张云舒到渐渐鬓角染上白霜的张婶。
在得到夏怀瑾的回信后,夏知鸢第一时间征求了张婶的意见,考了一个晚上后,张婶同意了。
那个早上,也是年过半百的张婶第一次主动提及了自己名字,张云舒。
以及她那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时间切回3天前。
张婶西处打量着这间屋子,开了口:“云舒,是我丈夫给我起的,我是个孤女,却遇到了好心人,找了一份安稳的工作,遇到了我的丈夫张守安,他是当时县城一中的老师,给我留下了这两间房子,我和他也就在这里,生下了我的儿子张为民。
可是那时候哪有真正的安稳啊,时局动荡,学校都关了门,到处都在打仗,守安的学生被应征入伍,他的学生那时才15岁,也是家中的独子,于是那个晚上他把家里所有的银元和房契都交给我,把我和为民托付给到黑河镇的本家,入了伍,”
张婶悠悠叹了口气“后来抗日战胜胜利了。我在这里左等右等,可是我等到的只有一张荣誉表彰和一笔抚恤金,那时候为民才13岁。
我好不容易接受了守安的去世,新国家建立了,国家和平了,可以安稳的过日子了。可是老天不开眼,怎么又要打仗,50年的时候,为民入了伍,正好赶上了战争,这次还不是在我们国家打,还要去其他国家,一时间音信全无。
我就一个人守着这两间屋子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了胜利的消息,可是我又等到一张荣誉表彰和一笔抚恤金”
张婶眼睛透露着极度的痛苦,可是却没有眼泪流出来,仿佛在那个独守的二十多年里,她的眼泪己经流干了:
“那时候,我只觉得天命为何如此不公,我舍不得离开这间屋子,于是我用我丈夫和我儿子的抚恤金买断了这两间屋子,那是的我整天浑浑噩噩,可是我又想起我丈夫走之前告诉我,要我好好的活着。
我原本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是那一天,我碰到了怀瑾,我以为我再次见到了我的儿子为民,后来我和怀瑾相处后我就知道,他不是他,怀瑾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慢慢的我们熟悉起来,我开始走出伤痛,开始做一些工作,再后来,他拜托我照顾你和小年”。
张婶的眼睛温柔地望向小年,又望向这间屋子:“我很感谢怀瑾和小年,是他们治愈了我,你是个好姑娘,怀瑾遇到你是他的幸运,你也是个好老师,丫头,只要你不嫌弃老婆子,我愿意随你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