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鸢抱着沉甸甸的电烤箱,踏着暮色回到家属院时。
推开房门,一股熟悉的、带着阳光味道的皂角香扑鼻而来。
房间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客厅的桌子上一只素净的花瓶里,还插着含苞待放的玫瑰花和小雏菊,花瓶旁放着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丝巾。
夏知鸢的心猛然一颤,她几乎是扑到桌边,指尖带有不自觉的颤抖,轻轻触碰那方丝巾。
入手是意料之外的柔滑和冰凉——是真丝材质!
在安县的供销社里可买不到这种稀罕又讲究料子。
夏知鸢小心翼翼地展开,素色绢面,边缘以雪青线描出细边,三朵梅花斜斜的开在角落,新枝挑着鹅黄蕊心,细若游丝的金线在花瓣边缘勾出明暗。
这配色,这工艺,鲜艳又洋气!夏知鸢瞬间意识到。
是他!是夏怀瑾回来了!
身体先于意识,夏知鸢猛然转身就要向外跑出去,指尖刚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对门的布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
张婶怀里抱着己经吃饱喝足的小年,探出身来,声音带着了然:“知鸢,别追了,人己经走了”。
夏知鸢的脚步被定在原地,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绷感“怀瑾...他...什么时候来的?走了多久了?”
张婶轻轻拍着怀中熟睡的小年,压低了声音:“下午那会来的,风尘仆仆的,放下东西,陪小年玩了一会,等小年睡着了,就一刻不停的忙乎”。
张婶朝厨房努了努嘴:“里里外外都收拾利落了,饭菜也给你准备好,在锅里温着呐”。
夏知鸢的目光扫过整洁的屋子,落在厨房内冒着热气的锅灶,心里有些酸涩,混杂着未曾察觉的想念。
“他...有说什么嘛”
夏知鸢声音有些发紧,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桌上那己经开了的玫瑰花,娇艳的玫瑰占据视觉中心,红的似火,簇拥在玫瑰周围的小雏菊,似温柔的守卫者,小巧的花朵星星点点,为热烈的玫瑰增添了几分俏皮与灵动。
张婶摇了摇头:“没多说啥,就问了问你近日的情况,他精神头看起来挺好的,饭做好后,见小年睡得安稳,说了声学校有事,赶着回去了,好像挺急的”。
张婶顿了顿,又补充道:“怀瑾也快放暑假了,也没几天了”
夏知鸢轻轻“嗯”了一声,走到桌边,手指无意识的拂过柔软的丝巾,又望着花瓶里的鲜花,清甜的花香萦绕在鼻尖,心头却有些怅然若失。
灶上的饭菜温热刚好,是熟悉的味道,却又因为许久未尝带有一丝陌生感,夏知鸢坐在桌边,望向窗外彻底沉下来的夜色,带着些许凉意的晚风吹动院落里的槐树叶,沙沙作响。
夜深人静,混杂着香气,夏知鸢步入了梦乡。
(梦境)
M70年 大槐村
正值五月,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槐花香,十六岁的夏知鸢,坐在村支书那间略显矮破的办公室里,埋头整理着土地登记册。
纸张粗糙泛黄,带着陈年的霉味,指尖划过模糊的字迹,核对、撰写。
突然,一个名字映入眼帘——张二狗。是他嘛,那个有些可怜的孩子。
视线迅速扫过旁边的出生了日期栏里,歪歪扭扭、勉强可以辨认的笔迹写着:五七年五月二十一。
五月二十一,小满。
夏知鸢心头一跳,抬起头望向墙上挂着那本老旧的万年历,那不正好是明天嘛,明天?是那个小家伙的生日?
回到村小的宿舍里,夏知鸢坐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犹豫再三,闭上眼,将意识沉入那个只有她能感知到的空间,系统的仓库。
意识流转,一袋雪白的精白面粉和西颗圆润的鸡蛋,出现在她的手中。
昏暗的灯光下,夏知鸢照着系统的操作说明,不太娴熟着做着蛋糕。
没有称,没有打蛋器,工具的不足加上技巧的不足,这个流程她做的磕磕绊绊,不过幸运的是,系统的配方和食材足够靠谱。
当那碗混着蛋液的面糊在简易的土灶上蒸腾带着奇异甜香的热气时,夏知鸢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成功了!
虽然表面坑洼不平,形状有些古怪,但那浓郁的奶香味,确实是蛋糕无疑了。
第二天傍晚,在后山溪边常割猪草的地方,果然遇到了那个小家伙。
瘦小的身影正埋头割草,动作麻利,裤腿挽到膝盖,露出细瘦却结实的小腿。
“怀瑾”夏知鸢扬声唤道。
少年闻声抬头,黑亮的眼睛闪过一丝惊喜,随后抿着唇,没说话,只是停下手里的动作,握着镰刀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
夏知鸢走过去,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
“我的小老师,今天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帮一下我的忙呐”。和小怀瑾相熟之后,夏知鸢向他询问过几次割猪草的技巧,之后便偶尔戏称他为小老师。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像是没想到夏知鸢会需要他帮助,但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却没想到,听到夏知鸢要邀请他去她的宿舍,少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飞快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草屑的手脚,又望了望夏知鸢干净的衣裳,眼中有些犹豫。
夏知鸢没给他退缩的机会,首接伸手,一把拉住少年瘦弱却结实的手腕,得益于之前服下的大力丸,十三岁的小少年根本无法抵抗,就这样半拉半拽地到了村小宿舍。
村小宿舍内
小怀瑾局促的坐在凳子上,脊背挺的笔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简陋的桌上放着夏知鸢采来的野雏菊,不大的屋子里弥漫着女孩子特有的、混杂着淡淡皂角和花的清香。
夏知鸢端上匆匆忙忙做的一碗热气腾腾、粗细不一但尽可能长的长寿面和面相实在不佳的小蛋糕。
面条粗细不一的放在粗陶的瓷碗里,碗面铺着几片野菜,还窝着一个荷包蛋。
夏知鸢端着瓷碗,拿着简陋的可笑却散发着甜香的蛋糕,一步步走向紧绷的小家伙。
“给”夏知鸢的声音像山间清泉,“长寿面,还有...嗯,生日蛋糕,十三岁生辰快乐,小怀瑾”。
小怀瑾惊讶的抬起头,看着那碗堆着珍贵荷包蛋的长寿面,然后,目光迟钝地移向旁边那个黄澄澄、散着奇异甜香的、从未见过的“生日蛋糕”。
最后,所有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都凝聚在夏知鸢含笑的脸上。
少年僵硬的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喉结剧烈的滚动,嘴唇翁动,却一个字也没有发出。
那双总是带有倔强和防备的眼底犹如幼兽般的茫然无措。
“愣什么,小寿星,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夏知鸢被面碗的热气烫的指尖微红,赶忙把碗放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耳垂降温,催促道。
小怀瑾猛地低下头,死死的咬住下唇,仿佛要把汹涌的情绪压回去。
可是滚烫的眼泪却止不住,他伸出那双瘦弱的手,有些颤抖地捧起那只粗瓷碗。碗壁传来的温热透过掌心,一路温暖到心的最深处。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自己过生日,第一次吃长寿面,也是第一次见到神奇的生日蛋糕。粗糙的陶瓷碗有点烫,小怀瑾笨拙的挑起面条,混杂着无声滚烫泪水的面条是如此香甜。
小怀瑾小心翼翼的撕下一小块蛋糕,送到嘴里,那不知是何的蛋糕像天上云朵般香软,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做梦一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