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擂台被晨雾浸得发暗,周景轩踩着露水走上前时,鞋尖沾了星点湿意,脚底传来微微的滑腻感,仿佛踏在一层薄冰上。
玉灵瑶跟在他身侧,短刃在腰间撞出细碎的轻响——那是她昨夜特意磨过的,刃口泛着冷光,随着她的步伐轻轻震颤,像在低声吟唱一曲杀伐之歌。
“今日的人比昨日多三成。”周景轩垂眸盯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喉结动了动。
他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很长,边缘模糊,仿佛随时会被雾气吞没。
他能听见身后玉家护院的脚步声,沉重如鼓;也能听见看台上修士们交头接耳的嗡鸣,如同蜂群盘旋不散,却独独捕捉不到王长佑的气息。
系统面板在识海浮起又沉下,“危险预警”的红点像颗跳得太快的心脏,在他脑中突突首跳。
玉灵瑶突然顿住脚步,短刃鞘轻轻磕了下他的木剑,金属与木质相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咔”。
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左侧看台上,三个灰衣修士正用袖口掩着嘴。
他们的指尖沾着暗褐色粉末,风卷过时,有细碎颗粒飘进擂台边的香案——那是用来测灵的沉水香,此刻却混入了一丝刺鼻的异香。
“蚀心散的引子。”周景轩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腹感受到皮肤下的微热和隐隐作痛。
他想起昨夜玉双鸿拍案时震落的茶沫,想起藏书阁那页被虫蛀的残卷:阴煞阵需三灾九厄为引,蚀心散的毒雾,正是“病厄”。
那些字句仿佛还在眼前浮现,带着纸张腐朽的气息。
玉灵瑶的手搭上他的手腕,温度透过粗布袖口渗进来,温热而坚定。
“师父,我闻到苦杏仁味了。”她的鼻尖微微皱起,像只嗅到危险的小兽,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焦躁与警惕。
周景轩这才惊觉自己的呼吸己经乱了——原是玉灵瑶的羽化仙体对毒雾更敏感。
他吸气时,果然嗅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苦涩气息,像是某种未熟透的果核散发的味道。
“去擂台中央。”他低声说,同时摸向腰间的系统空间。
那里躺着三瓶解毒丹,是昨夜用垂钓积分换的。
指尖划过瓶身时,他感到一阵冰凉的触感,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玉灵瑶没有多问,提剑的手紧了紧,发间玉簪在雾里晃出一道白影——那支与星纹锁同纹路的簪子,此刻倒像柄未出鞘的剑,反射着晨雾中的微弱光线。
裁判的铜锣声突然炸响,震得西周空气都为之一颤。
“玄黄大比第三轮,现在开始!”
周景轩抬头,看见穿朱红官服的老者站在高台上,手里的铜锤还在颤动,余音未散。
他眯起眼,目光扫过台下,最终停在右侧看台最前排——那里空着三个座位,绣着玄色云纹的锦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暗青的衬里,像是夜色残留的一角。
“是玄天圣地的标识。”玉灵瑶凑到他耳边,呼吸扫过耳垂,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王长佑还没来。”
周景轩的后颈泛起凉意,仿佛有一滴冷水顺着他脊梁滑下。
他突然想起方越昏迷前说的话:“檀木匣在东墙根第三块砖下。”柳若兮昨夜去取了,匣里除了蚀心散,还有半张阴煞阵图。
图上标着“辰时三刻,日影过擂台西南角”的字样——此刻日头刚爬上东边屋檐,日影正一寸寸往西南角挪,仿佛在无声地倒计时。
“灵瑶,等会无论发生什么,都跟紧我。”他握住她提着短刃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她手背的旧伤,结着淡粉的痂,触感粗糙却温暖。
玉灵瑶反握住他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师父说过,要让他们尝尝被钓的滋味。我信你。”
铜锣再次响起,第一对选手己经上台。
周景轩的目光却始终黏在西南角的日影上。
阳光穿过晨雾,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某种无形的利刃。
系统突然震动,提示音像根细针扎进识海:“检测到阴煞阵启动条件:毒雾浓度达标,日影定位完成。”
“捂住口鼻!”他猛地扯下腰间的帕子,浸了随身携带的灵泉水,塞进玉灵瑶手里。
帕子还带着他体温的余热,沁凉中夹杂着淡淡的药香。
几乎同时,看台后方传来惊呼——方才那三个灰衣修士的袖口正往外涌黑雾,像活物般贴着地面爬向擂台。
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令人窒息的腥臭,像是腐烂的泥土混合着烧焦的羽毛。
玉灵瑶的短刃“唰”地出鞘,刀光掠过黑雾时,周景轩看见雾气里浮起细碎的金芒——那是蚀心散里掺的金蚕蛊,专破修士的护体灵光。
他迅速从系统空间摸出解毒丹,抛给最近的参赛修士:“含在舌下!”
“周景轩,好手段啊。”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像是蛇信吐出的寒气。
周景轩抬头,正撞进王长佑阴鸷的眼。
他站在看台最高处,玄色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挂着的玉牌闪着冷光——那是玄天圣地内门弟子的凭证,反射着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你以为解了蚀心散就能赢?”王长佑的拇指着腰间的玉牌,冰冷的触感仿佛也传到了周景轩心头。
“这玉华界的擂台,还轮不到你个被逐的圣子撒野。”他突然笑了,嘴角咧得极开,像是撕裂的伤口,“不过没关系,等会我会让你看着玉家小姐在我剑下求饶——”
“住口!”玉灵瑶的短刃指向王长佑,手背上的痂被绷得发白,青筋暴起。
“当年你退婚时说玉家配不上你,今日便让你看看,玉家的女儿,究竟配不配得上踩着你立威!”
周景轩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望着玉灵瑶被晨雾打湿的发梢,几缕发丝贴在她脸颊上,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眼里却跳动着炽热的火焰。
他突然想起昨夜她端药碗时,发间沾着的采玉露草的露水。
那时他觉得夜没那么冷,此刻他觉得,哪怕这阴煞阵再凶,这擂台再险,只要有这团火在,便烧得穿所有阴谋。
“灵瑶。”他抽出木剑,剑鞘拍在她短刃上,发出清越的响,像是琴弦初拨的第一声。
“记不记得我们练了十夜的‘双鱼绕月’?”
玉灵瑶的眼睛亮起来:“前招破阵,后招锁喉。”
“对。”周景轩望着日影终于爬上西南角的刻痕,望着王长佑指尖凝聚的青色剑气,突然笑了,“今日我们钓的,可不是普通的鱼。”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时,黑雾己经漫过擂台边缘。
周景轩握着木剑的手稳如磐石,玉灵瑶的短刃在他身侧划出银弧——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柄背靠背的剑,在阴煞阵的黑雾里,刺出第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