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惟愿寸步不离,守着父皇……了此残生。”
“此心已决,诸公……不必再劝。”
萧太后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心中疯狂呐喊:
“惺惺作态!虚伪至极!你若有心追随先帝,何不立刻自刎于灵前!”
面上却不得不挤出更深的悲戚,金丝鸾帕重重按在眼角,声音带着泣音,仿佛悲痛欲绝:
“烨儿此心……先帝在天之灵,定然……欣慰……”
她话锋陡然一转,抬高了声调,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泣诉,
“只是……先帝临终前,最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那北境十三州故土未复!”
“胡虏猖獗,屡犯边关,屠戮我子民!”
“若让他知晓……连他最器重、倚为长城的战神……都要弃守边关,长留此间……先帝他……九泉之下,何以瞑目啊!”
“这未尽之志,这破碎山河,谁来替他守护?!”
这招以退为进,试图用先帝遗愿和国家大义来逼迫轩辕烨就范。
“哦?”
轩辕烨终于抬起了眼。
那目光如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讥诮,精准无比地刺向萧远山。
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萧国舅手中,不是握着十五万北境军么?”
“有萧国舅这般国之干城在,有他长子萧诀将军这般年轻有为、勇冠三军的将才统御……”
他将“萧国舅”、“萧诀将军”几个词咬得清晰无比,如同重锤敲打在萧远山的心上,
“区区胡虏跳梁小丑,何足道哉?”
“定能如太后所言,朗朗乾坤之下,犁庭扫穴,尽数歼灭。”
“不负父皇在天之灵,告慰边关枉死的冤魂。”
萧远山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浑身血液仿佛都冻僵了!
脸色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白,呼吸都为之一窒。他瞬间明白了!
眼前这个年仅十六岁、看似沉浸在丧父之痛中脆弱不堪的少年,其心机之深沉、手段之狠辣、布局之精准,远超他的想象!
轩辕烨这根本就是以退为进,
以放弃摄政王这个看似尊崇实则被架空的虚位为筹码,明晃晃地、赤裸裸地索要他嫡长子萧诀手中那十五万北境军的兵权!
这是釜底抽薪!这是要断他萧氏一族的脊梁!
这是要将萧家未来的希望、萧家最锋利的一把刀,
亲手递到轩辕烨手中,成为对方砧板上的鱼肉,随时可被拿捏、牺牲、甚至作为诱饵!
此计之毒辣,阴狠,堪称敲骨吸髓!
萧太后与帝师苏谦也瞬间洞悉了这平静话语下蕴含的致命杀机,脸色骤变。
朝堂之上,落针可闻。
所有官员的目光都在面色铁青的萧远山、眼神闪烁的新帝轩辕彻和那稳如磐石的玄色背影之间逡巡。
空气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这是一场赤裸裸的阳谋!
萧远山,这位大周丞相,权倾朝野的国舅爷,此刻面临两难绝境:
是要保住自己长子的前程和手中赖以生存的兵权?
还是要确保自己亲外甥轩辕彻那摇摇欲坠的皇位能暂时稳如泰山?他有得选吗?!
萧远山额角青筋剧烈跳动,如同几条扭曲的蚯蚓,呼吸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死死盯着轩辕烨那看似哀伤实则稳如泰山的背影,
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薄而出,将对方焚烧殆尽!
然而,不过瞬息之间,他脸上所有的不甘、愤怒、屈辱便如同潮水般褪去,
只剩下身为臣子应有的、近乎麻木的恭顺与决断。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满腹的怨恨生生咽下,对着轩辕彻的方向,极其轻微、却无比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家族为了生存而割舍血肉的残酷信号。
萧太后与萧远山眼神交汇,电光石火间已达成共识。
萧太后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来人!拟旨!”
她凤目扫过轩辕彻,新帝立刻会意。
很快,一名身着深紫蟒袍的内侍总管手捧明黄圣旨,疾步而来。
尖锐阴柔的声音在肃杀压抑的灵堂中骤然响起,如同撕裂帛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摄政王轩辕烨,三载浴血,功勋彪炳,威震寰宇,实乃国之柱石!”
“今北境未靖,胡虏猖獗,边关告急!”
“特旨:擢升摄政王轩辕烨,总督北境诸军事!原北境十五万边军,尽付摄政王节制统御,一应军务,皆由其专断!”
“望其整饬武备,荡平胡虏,以固国本,以安社稷!钦此!”
内侍总管躬身,将圣旨与一枚刚从萧远山袖中取出、尚带体温的玄铁虎符,
一同呈送到轩辕烨面前。
轩辕烨终于缓缓站起身。玄色蟒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灵堂。
他目光如寒潭掠影,在虎符上轻轻一扫,便已知真伪。
他并未跪接,只对着新帝的方向,极其轻微地躬了躬身,伸出了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
虎符入手,冰冷沉重,其上的猛虎纹路硌着掌心,传递着权力的冰冷质感。
他掂量了一下,仿佛在掂量萧氏一族的份量,
唇边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半分,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玩味和不容错辨的讥诮:
“既然……皇兄在父皇灵前,执意以此重任相托……”
他刻意停顿,清晰地吐出“皇兄”二字,如同两记裹挟着寒冰的重锤,狠狠砸在萧太后和萧远山的心坎上!
这是对“陛下”称谓的彻底无视,是对新帝权威赤裸裸的蔑视!“那臣弟...恭敬不如......从命。”
“皇兄——”!
他依旧未改口称“皇上”!
萧太后胸口剧烈起伏,气血翻涌,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哀容,
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又被强行咽下。
萧远山更是面色铁青如鬼,眼中杀机如同实质的寒芒,一闪而逝,袖中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