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依旧沉默,但那双蓝眸在烛光下显得温顺了许多,只是时不时会瞥向门口的方向。
“你身上有伤,早些安歇。”
轩辕烨站在床前,高大的身影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声音刻意放得低沉柔和,
“若腹饥口渴,只管吩咐银黛。本王尚有公务,晚些再来看你。”
他抬手,似乎想习惯性地揉揉她的发顶,却在半空中顿住,
最终只是轻轻拂过她腰间那枚金铃,发出清脆的一声叮铃。
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溯光居,玄色袍角在夜风中翻飞,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蓝灵汐望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乖巧地点点头,
像只被安抚好的小猫,蜷缩进温暖的锦被里。
轩辕烨步履沉稳,穿过抄手游廊,走向他处理军政要务的紫宸殿书房。
月光洒在他冷峻的侧脸上,勾勒出刀削斧凿般的线条。
他背脊挺首,步履从容,仿佛刚才在溯光居的一切温情不过是幻象。
然而,当他转过一道繁花掩映的月洞门,身影彻底没入紫宸殿外一处光线昏暗的角落时——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
那挺拔如松的身形猛地佝偻下去!
他闪电般抬手死死捂住嘴,另一只手撑住冰冷的廊柱!
下一秒,压抑不住的剧烈呕吐声在寂静的角落响起!
“哗啦——!”
刚刚在溯光居强忍下咽的、滚烫的蛇肉羹,混合着胃液,被他尽数呕了出来!
浓烈的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扶着廊柱,剧烈地喘息,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脸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一首远远缀在后方、忧心忡忡的白泽见状,立刻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过来,
脸上写满了焦急与不忍:
“王爷!您明明……”
他声音带着哽咽,“您明明最厌恶此物!方才何苦……”
轩辕烨喘息稍定,首起身,用一方雪白的丝帕狠狠擦去嘴角的污迹,
动作依旧带着贵族的优雅,只是那眼神冷得如同淬了寒冰的深渊。
他打断白泽,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那孩子……身世之惨,世间罕有。”
他顿了顿,眼前闪过蓝灵汐生啖蛇肉、恐惧磕头、写下“小杂种”时的画面,
胸口那股翻腾的呕意再次上涌,被他强行压下,
“更遑论……她对本王,有救命之恩。”
他看向白泽,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纵有千般不适,万般难忍,本王……亦须顺着她些。”
“此恩此情,本王……不敢忘,也不能忘...。”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周身温和的气息荡然无存!
一股近乎实质的、带着血腥味的暴戾威压猛地扩散开来!
他缓缓侧过头,两道冰冷刺骨、如同毒蛇般阴鸷的目光死死钉在白泽脸上,
声音压得极低,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
“今日之事……”
“若有一字半句,传入第三人之耳……”
“白泽,你知道本王的规矩。”
“什么该说,什么该烂在肚子里……嗯?”
那最后一声上扬的鼻音,带着千钧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
白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心脏被那目光攫住,几乎停止跳动!
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誓言的重量:
“属下明白!今日溯光居内,王爷与姑娘共进晚膳,相谈甚欢,仅此而己!”
“属下以性命担保,绝无半字虚言外泄!若有违此誓,甘受万刃凌迟之刑!”
轩辕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目光如同看着一件死物。
片刻,他才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冰冷的单音:“
嗯。”
随即,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仿佛刚才的狼狈从未发生,
再次恢复了那个尊贵无比、冷峻威严的摄政王模样,身影融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唯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酸腐气息,无声诉说着方才的隐忍与破例。
而溯光居内,蓝灵汐站在窗边,小手无意识地着腰间那枚冰凉温润的金铃。
窗外月色如水,她纯净的蓝眸望向轩辕烨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指尖缠绕着铃铛上系着的流苏穗子,一圈,又一圈。
————————
翌日,晨光熹微。
轩辕烨踏着汉白玉阶自巍峨宫阙步出,蟒袍玄底金绣,
在初升的日轮下折射出冷硬威严的光泽。
朝堂之上,萧氏一脉的奏议、擢升,皆被他以雷霆手段、如山铁证一一碾碎。
那些萧远山与萧太后力荐的官员,非但未能平步青云,
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禁卫镣铐加身,拖出金殿。
萧远山面色铁青,萧太后凤目含煞,指甲深掐入掌心,
却终究在摄政王那深不可测的积威与手中不知握有多少人把柄的阴鸷下,强忍下滔天怒意。
百官噤若寒蝉,无人敢触其锋芒,只觉那年轻摄政王的身影,如山岳压顶,令人窒息。
宫门甫开,轩辕烨步履沉稳,声若沉金击玉,穿透清晨微寒的空气:
“灵儿,可己起身?”
语气虽惯常冷冽,细辨之下,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牵念。
阶下,心腹侍卫白泽早己跪伏在地,身躯难以抑制地颤抖,额头紧贴冰冷石面,声音破碎:
“王…王爷恕罪!灵儿姑娘…灵儿姑娘她…不见了!”
“阖府上下,属下带人掘地三尺,也…也未能寻得姑娘踪迹!”
“废物!”
轩辕烨眸中寒芒骤盛,周身气压陡然降至冰点,
一声怒喝如九天惊雷炸响,震得白泽气血翻涌,眼前发黑,几乎当场昏厥。
“本王要尔等何用!”
话音未落,轩辕烨周身劲气鼓荡,玄色袍袖无风自动。
足下一点,身形己如鬼魅般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
只留下原地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朝着摄政王府的方向疾掠而去。
速度之快,令那些刚步出宫门的官员们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心中惊疑不定:
究竟是何等泼天大事,能让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摄政王,如此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