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铜炉冒着袅袅青烟，路于卓垂首跪在金砖上，后颈被慈禧太后的目光灼得发烫。新换的宝蓝色太监服裹着僵硬的脊背，袖口残留的墨渍己被他用指甲刮得发毛，却仍像块烙铁，提醒着他陈冉昏迷前的模样。
“听说你识字？” 慈禧太后将护甲轻轻叩在紫檀木桌上，翡翠扳指撞出清响，“去把前日进贡的西洋钟摆弄明白，哀家要听整点报时。”
路于卓心头一跳。那西洋钟传闻机关精巧，稍有不慎便会触动暗格。他余光瞥见殿外廊下闪过一抹月白色衣角 —— 郭布罗?梓桐正倚着朱红廊柱，点翠凤凰步摇随着她转动绢扇的动作轻轻晃动。
“奴才遵旨。” 他俯身行礼时，怀中藏着的密信硌得肋骨生疼。那是恭亲王昨夜托人送来的加急口谕，却不想慈禧太后突然召见，让他再无机会传递。
与此同时，内务府柴房里，陈冉的指尖抚过枕边银簪上的莲花纹路。后背的鞭伤裹着浸了药的布条，每呼吸一下都扯着皮肉生疼，但更让她心悸的，是昏迷前听到的那句话 ——“等你醒来，我便告诉你，所有的真相。”
“醒了？” 粗粝的嗓音惊得她一颤。老嬷嬷端着药碗跨进门，脸上没了往日的凶相，倒多了几分讨好，“路公公特意嘱咐，要好好照看你。”
陈冉强撑着坐起，目光扫过桌上新换的细瓷碗：“他…… 去哪了？”
“今早被慈禧太后叫去长春宫了。” 嬷嬷压低声音，“听说得了重用。小丫头，你可得抱紧这棵大树。”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陈冉慌忙躺下闭眼，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药喝了吗？”
路于卓蹲下身时，陈冉闻到他身上混着墨香和烟火气。他指尖微凉，轻轻拨开她额前碎发：“别怕，我在。”
陈冉猛地睁眼，抓住他的手腕：“那个密信…… 是不是和你有关？”
路于卓瞳孔骤缩。柴房外传来小太监奔跑的脚步声，他迅速捂住她的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现在不能说。等我从长春宫出来，带你去个地方。”
储秀宫内，郭布罗?梓桐将西洋钟图纸摔在案上，图纸边缘被她捏得发皱。小桃跪在地上，捧着一叠密报瑟瑟发抖：“格格，路于卓确实在三年前突然入宫，可所有记录都在他入宫前被烧毁了……”
“烧毁？” 梓桐冷笑一声，“倒像是早有准备。”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长春宫方向的飞檐，“派人盯着他，尤其是和那个浣衣宫女接触的时候。还有……” 她顿了顿，“把阿玛府上的蓝纹印泥送来，我要仔细比对。”
长春宫内，路于卓的额头己经渗出冷汗。西洋钟的齿轮在他手中缓缓转动，暗格里露出半截泛黄的信笺。就在他要抽出信笺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慈禧太后的声音：“路公公这是在做什么？”
他猛地转身，手中齿轮 “咔嗒” 错位。慈禧太后倚在宫女身上，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听说你和那个浣衣宫女走得很近？”
“回太后，不过是顺手帮过几次。” 路于卓垂眸，瞥见郭布罗?梓桐不知何时进了殿，正站在屏风后若隐若现。
“顺手？” 慈禧太后抬手示意宫女递来佛珠，“哀家的长春宫，可不养吃里扒外的人。” 她手腕轻转，佛珠突然甩向路于卓，“把暗格里的东西拿出来。”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路于卓跪在地上，缓缓从暗格中取出信笺 —— 那竟是他昨夜临摹的《心经》。
“太后明鉴，奴才见这钟精致，想着抄些经文镇宅。” 他将信笺呈上，墨迹未干的 “阿弥陀佛” 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慈禧太后盯着信笺看了许久，突然轻笑出声：“倒是有心了。起来吧。” 她转头望向屏风，“桐儿也别躲了，陪哀家说说话。”
郭布罗?梓桐款步走出，目光与路于卓短暂交汇。她注意到他掌心的血痕 —— 那是方才拆卸齿轮时被划破的，可他竟能面不改色地用染血的手写字。
当夜，陈冉偷偷溜出柴房。月光洒在永巷的积雪上，她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朝内务府后墙走去。路于卓说过，子时三刻会在那里等她。
然而，当她翻过墙头，却看见路于卓被几个黑影按在墙角。月光照亮他染血的嘴角，也照亮对方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
“说！密信藏哪了？” 领头的黑衣人压低声音。
陈冉捡起地上的石块，正要砸过去，却听见路于卓轻笑一声：“杀了我，你们永远也找不到。” 他咳着血，目光突然扫向她藏身的方向，“带着东西，快走！”
黑衣人猛地转头。陈冉转身就跑，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她听见身后传来打斗声，还有路于卓闷哼的声音。拐过巷口时，她撞上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心！” 郭布罗?梓桐扶住她摇晃的身子，目光扫过她身后，“跟我来。”
陈冉被拽着躲进一处荒废的宫殿。月光从残破的窗棂漏进来，照着梓桐冷艳的面容。她突然发现，这个曾高高在上的格格，此刻眼神中竟带着几分担忧。
“为什么救我？” 陈冉喘着粗气。
梓桐松开她的手，从袖中掏出半块蓝纹印泥：“因为我要知道，你和路于卓，究竟在隐瞒什么。”
梆子声惊起夜枭。长春宫内，慈禧太后把玩着西洋钟里取出的真正密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信笺上恭亲王的字迹清晰可见，却被她用朱砂笔重重圈出一行 ——“路于卓身世待查”。
而此刻的路于卓，正倚在墙角，看着黑衣人远去的方向。他摸出怀中被血浸湿的密信，庆幸方才将真正的口谕藏在了陈冉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 那个刻着莲花的银簪空心处。
紫禁城的夜，比往日更加漫长。三个身影，三种心思，在这暗流涌动的深宫中，各自走向未知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