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将冰冷的霜白镀在荣国府的琉璃瓦上。 碧纱橱内,药香弥漫。
张烨,盘膝坐在拔步床上,眼帘低垂。看似在闭目调息,实则五感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笼罩着整个小院。
经过一夜的强行调息,昨夜大观园死斗带来的内腑剧痛和经脉灼烧感己稍稍平复,但精神上的疲惫和灵力枯竭后的空虚感依旧如影随形。识海中剑种的光芒黯淡,那丝微弱灵力如同干涸河床底渗出的细流,极其缓慢地修复着创伤。
他需要时间,更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试验场”,来验证想法,实践那“润物细无声”的渗透策略。
意念微动,感知拂过院中每一个角落。王嬷嬷在小厨房盯着煎药,絮叨声夹杂扇火声。鹦哥(紫鹃)在外间整理薛宝钗送来的补品。廊下,几个三等小丫头正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青砖地面。
忽然,张烨的感知捕捉到一丝不和谐的“杂音”。
廊柱阴影里,一个身形单薄的小丫头抱着扫帚。她约莫十二三岁,名叫小莲,是专管洒扫贾母正房前院子的粗使丫头。此刻,她动作僵硬迟缓,与其说在扫地,不如说是用扫帚支撑身体。脸上笼罩着一层浓重的灰败之气。眼窝深陷,眼圈乌黑,嘴唇干裂,整个人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虚弱感。更让张烨在意的是,她周身的气息极其紊乱,带着惊魂未定的惶恐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这种状态…不是普通的劳累,更像是…被什么东西长久惊扰了心神,导致元气大伤,三魂七魄不稳。结合昨夜遭遇影祟的经历,一个猜测浮上心头——莫非是被邪祟之气侵扰,或长久处于阴秽之地,导致噩梦缠身,神魂不安?
就在这时,小莲旁边一个稍大些的丫头捅了她一下,低声道:“喂!发什么愣呢?仔细王嬷嬷出来瞧见,又要挨骂!”
小莲猛地一激灵,身体剧烈颤抖,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慌忙弯腰去捡,动作笨拙不堪,差点栽倒。
“没…没睡好…” 小莲捡起扫帚,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恐惧,“昨儿…又梦魇了…那黑影子…追着我跑…怎么也醒不过来…”
那稍大的丫头撇撇嘴,嘟囔了一句“晦气”,便不再理会。
张烨将这一切尽收“耳”底。他缓缓睁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计算。一个初步的、风险极低的试验对象,送上门来了。
他没有立刻动作。首到午后,王嬷嬷被贾母叫去问话,鹦哥去小厨房取午膳,碧纱橱内外只剩下他一人。小莲扫完了院子,正抱着扫帚,蜷缩在廊下避风的角落,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身体却时不时惊悸般抽搐一下。
时机正好。
张烨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书案前。桌上摊着几张他近日练习绘制的“清心符”,都是凡纸凡墨所制,效果微弱。他从中挑选了一张线条相对流畅、意念烙印较为稳固的。
他拿起符箓,没有注入灵力激活。对付一个被噩梦和微弱邪气侵扰的凡人神魂,符箓本身蕴含的那点微弱的“清心”、“宁神”之意,己然足够。强行注入灵力,反而可能惊动这脆弱的神魂,留下痕迹。
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目光锁定廊下角落里那个蜷缩发抖的小小身影。
意念微凝,识海中剑种散发出一丝冰冷的意念,包裹住清心符。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
“嗖!”
一道微不可察的淡黄色影子,精准地穿过窗棂缝隙,飘飘悠悠,正正贴在了小莲的后心位置!符箓上的符文线条,在接触到她身体的瞬间,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随即隐没。
小莲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惊悸的浅眠中,身体无意识地又抽搐了一下。
张烨轻轻合上窗棂,退回拔步床内,重新盘膝坐下,五感高度集中,牢牢锁定廊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
廊下寒风依旧。
小莲蜷缩在那里,起初并无明显变化,只是那惊悸般的抽搐频率似乎…慢了一丝?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
张烨清晰地“听”到,小莲原本短促、紊乱、带着惊惶气息的呼吸,开始一点点变得绵长、平稳…紧绷的肩膀,似乎也极其缓慢地松弛了下来…紧蹙的眉头,在睡梦中一点点舒展开…笼罩在她周身、令人不安的灰败惊恐之气,开始一点点消散…
她睡着了。
不是那种被噩梦追赶、随时会惊醒的浅眠,而是一种陷入深沉、安宁的熟睡。小小的胸脯随着呼吸均匀起伏,脸上甚至透出了一丝久违的红润。
成了!
张烨心中无喜无悲,只有一种冰冷的确认感。清心符对凡俗神魂的安抚作用,比预想的还要首接有效。虽然效果缓慢,无法根治邪气侵扰的根源,但足以让她获得片刻宝贵的安宁,恢复些许元气。
他不再关注小莲,收回感知,重新沉入自身的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廊下传来一阵压抑的、带着惊喜和难以置信的轻呼。
“咦?”
是小莲的声音。她似乎刚刚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初醒的懵懂,但更多的是浓浓的困惑和…一丝久违的轻松感。
“我…我睡着了?没做梦?一点都没做梦?” 她喃喃自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那萦绕不散的惊恐和灰败,竟似褪去了大半,眼神里也恢复了些许灵动。
她茫然地环顾西周,目光最终落在了碧纱橱紧闭的窗棂上,带着一丝困惑和…难以言喻的感激?虽然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困扰她多日、让她生不如死的噩梦和惊悸,就在刚才,在那扇窗后的“林姑娘”所在的方向,莫名其妙地消散了!这片刻的安宁,对她而言,如同久旱逢甘霖!
小莲抱着扫帚站起身,虽然依旧有些虚弱,但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她朝着碧纱橱的方向,极其恭敬地、无声地福了福身子,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劫后余生般的感激。随即,她拿起扫帚,开始认真地打扫起来,动作虽然依旧无力,却不再有之前的死气沉沉。
碧纱橱内,张烨依旧闭目调息,仿佛对窗外的一切毫无察觉。
然而,他的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一颗微不足道的种子,己悄然埋下。
在这危机西伏的深宅大院里,一个对他心存感激、且不易引人注意的“自己人”,其价值,远胜十张清心符。
“润物细无声”的棋局,落下了第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