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与火的洗礼,并未让云村沉沦,反而像一场恰到好处的春雷,惊醒了这片土地最深沉的生命力。
在将战死的兄弟们隆重安葬之后,秦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播种。
那几车用命换来的金黄麦种,被小心翼翼地搬运到了新开垦的田地里。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春耕,而是一场庄严的、关乎整个村落未来的仪式。
秦昊没有假手于人,他亲自脱下鞋履,赤着脚,第一个踏上了那片松软黝黑的、还带着一丝血腥味的土地。他从苏长茂手中接过一个陶盆,里面盛着满满的、颗粒的麦种。
他抓起一把种子,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属于生命的分量,然后迎着初升的朝阳,将它们均匀地撒向大地。
“一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周石和他手下的汉子们,跟在他的身后,他们学着秦昊的样子,赤着脚,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将一把把金黄的希望,播撒进这片他们亲手开垦的田野。
“二愿逝者安息,生者康健!”
墙头上,坞堡内,所有的妇孺老弱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们的眼中,没有了悲伤,只有一种对未来的、最质朴的期盼。
“三愿我云村,生生不息,永世安康!”
当最后一粒种子落下,所有人都对着这片承载着他们全部希望的土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从这一天起,云村的字典里,才真正刻下了“根”这个字。
播种之后,整个坞堡的运转效率,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耕者有其田”的制度,像最强大的催化剂,激发了所有人无穷的潜力。周石带领的农垦队,在尝到了曲辕犁的甜头后,又在秦昊的指导下,学会了制作简易的、用来平整土地的“木耙”,开荒效率再次翻倍。
而那八名投诚的曹军降卒,则在老陶的带领下,成了云村最宝贵的军事教官。他们将曹军那套严苛而高效的训练方法,原封不动地搬到了操练场上。云村的汉子们,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队列”,什么叫“阵型”,什么叫“令行禁止”。他们手中的木矛,不再是胡乱捅刺的烧火棍,而成了可以协同作战、结阵自保的利器。
霍山的斥候小队也初具雏形。他从年轻人里挑出了西个最机灵、脚程最快的,骑着那几匹伤势渐愈的战马,日夜不停地游弋在坞堡方圆十里的山林之中,像一群警惕的头狼,守护着自己的领地。
林巧儿的锻铁房,更是成了整个云村的心脏。在充足的木炭供应下,炉火日夜不熄。更多的箭簇、铁蒺藜被生产出来,她甚至在秦昊的图纸和那几个降卒的帮助下,开始尝试修复缴获来的曹军制式皮甲,并仿制更坚固的盾牌。
整个云村,就像一个高速运转的蚁巢,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贡献着自己的力量。一种蓬勃的、昂扬的生机,在这座废弃的坞堡之上,死灰复燃。
然而,就在云村众人沉浸在这片希望的田野中时,一片巨大的阴云,正在他们头顶的天空,悄然聚集。
……
阳武县,县衙后堂。
一名身穿校尉盔甲、面容冷峻的中年将领,正对着墙上悬挂的堪舆地图,眉头紧锁。他叫夏侯衡,乃是曹操麾下大将夏侯惇的族弟,奉命在此督办军屯,镇守后方。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第五斥候小队,失联了?”
堂下,一名负责军务的文吏躬身而立,额头上早己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回……回禀校尉,”文吏的声音都在发抖,“第五小队己超期一日未归,派去接应的人,在他们负责搜剿的‘枯狼谷’一带,也未发现任何踪迹。五人五马,如同……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夏侯衡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一道危险的寒光从中一闪而过。
他手下的斥候,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经验丰富,警觉性极高。五人一队,就算遇到小股流寇,打不过也绝对跑得掉。能让他们无声无息地消失,绝非等闲之辈。
“袁绍的余孽?”他喃喃自语。
“不像。”文吏连忙摇头,“据各方线报,袁绍残部早己北窜,附近州县并无大股敌军活动的迹象。”
“那是……山中的悍匪?”
“也不太可能。”文吏分析道,“能一口气吃掉五名骑兵,还把战场打扫得如此干净,这等悍匪,绝非一日之功,不可能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夏侯衡沉默了。他走到地图前,目光如鹰,死死地锁定了“枯狼谷”那个位置。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将枯狼谷周边的地形、村落、道路,尽收眼底。
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了距离枯狼谷约二十里外的一处山坳里。那里,用一个小小的符号,标注着一座……废弃的坞堡。
“这里……”夏侯衡的声音变得有些玩味,“一座废弃的坞堡,距离枯狼谷不远,地势隐蔽,易守难攻……”
他缓缓转过身,眼中那股属于夏侯家血脉的、狼一般的狠戾之气,骤然升腾。
“传我将令!”
“命李校尉,点齐本部兵马三百!携带三日口粮,明日一早,随我出城!”
“我倒要亲自去看看,是哪路过江的强龙,敢在我夏侯衡的地盘上,拔老虎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