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明的曙光第一次刺破地平线,整个云村就己经苏醒了。
没有号角,没有晨钟,唤醒他们的,是心中那股滚烫的、对未来的渴望。
主楼前的空地上,五架崭新的曲辕犁整齐地排列着,像五位即将出征的沉默武士。周石和那十几个青壮年汉子,一个个摩拳擦掌,眼神里闪烁着比朝阳更炽热的光芒。他们等不及了,恨不得立刻就冲向那片广袤的荒野,用手中的“神物”,为家人和自己开垦出一片活路。
然而,当所有人都聚集在田垄前,准备大干一场时,一个新的、也是最致命的问题,摆在了秦昊面前。
“主公,”苏长茂忧心忡忡地走了过来,他手中那块用来记账的木板上,画着几个代表粮食储备的符号,“我们地窖里的小米,是用来活命的口粮,不是种子。就算全撒下去,也种不满十亩地。而且,这些都是陈米,发芽率极低,怕是……怕是会血本无归啊。”
一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众人心中的火焰。
是啊,有了犁,有了地,可没有种子,一切都是空谈。
众人脸上的兴奋,迅速被一片愁云惨雾所取代。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仿佛又要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地掐灭。
“种子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就在众人心往下沉时,秦昊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问题。
他转向王铁山:“王大哥,你熟悉军伍之事。官渡之战后,袁军大败,曹军获胜。按照惯例,曹军主力会追击袁绍残部,但一定会留下部分兵马,清扫战场,同时在附近州县的核心地带建立军屯,以备军粮。你觉得,离我们最近的军屯,会在哪里?”
王铁山沉思片刻,走到一块平地上,用石子画出了一副简易的地图:“我们这里往东约三十里,有一座县城叫阳武。那里地势平坦,又有河流经过,是产粮的好地方。曹军若要屯田,阳武县城附近,是可能性最大的地方。”
“好。”秦昊点了点头,又看向霍山,“霍山,你的任务最重。从今天起,你放下狩猎,带上最好的干粮和水,潜行至阳武县附近。我不要你进城,也不要你靠近军营。我只要你摸清楚,曹军屯田的范围有多大,守备有多森严,巡逻队的规律是怎样的。记住,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有任何危险,立刻撤回来。”
“是,大哥!”霍山没有丝毫犹豫,眼神锐利如鹰。
“那我们呢?”周石急切地问道,“难道就这么干等着?”
“当然不。”秦昊笑了,“种子的问题在解决,但我们的准备工作,一刻也不能停。”
他将所有人重新组织起来,宣布了一项全新的制度——“计亩授田,按劳分配”。
“从今天起,我们开垦出的每一寸土地,都会用木桩标记,记录在苏先生的账本上,明确到每一个开垦小组的名下。”
“等到有了种子,这些土地将优先分配给开垦出它的小组进行耕种。秋收之后,除了上缴固定的部分作为‘公粮’,以备战事和养活全村外,剩下的收成,全部归你们自己所有!”
“也就是说——谁开的地,谁种!谁种的粮食,谁吃!多劳,多得!”
“轰!”
如果说曲辕犁和流水线生产,带给众人的是技术上的震撼,那么秦昊此刻宣布的这番话,则像一道开天辟地的惊雷,狠狠地劈开了他们脑中那道禁锢了千百年的、名为“麻木”的枷锁!
他们是什么?他们是流民,是佃户,是生来就为地主豪强做牛做马的奴仆。他们种了一辈子地,却从未拥有过一寸属于自己的土地。他们生产了无数的粮食,自己却永远在饥饿线上挣扎。
可现在,这个年轻的主公却告诉他们,谁开的地,谁种!谁种的粮食,谁吃!
这是何等颠覆的、何等大胆的、何等……激动人心的承诺!
“主公……此话当真?”周石的声音都在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秦昊,一言九鼎!”秦昊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不仅要让大家吃饱饭,我还要让大家知道,我们流的每一滴汗,都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我们的老婆孩子!我们不是在为别人做牛做马,我们是在为自己,创造一个家园!”
“嗷——!!!”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比打退流寇时更加疯狂、更加发自肺腑的嚎叫!
那十几个青壮年汉子,一个个双目赤红,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们仿佛看到了在不远的将来,自己站在金色的麦浪里,怀里抱着沉甸甸的谷穗,妻子和孩子就在田埂上对着自己笑。
那是一种他们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场景!
“干了!”
“他娘的!不就是开荒吗!老子今天就把这条命撂在这儿了!”
“为了婆娘孩子!为了自己!干!”
不需要任何动员,一股源自人性最深处、对土地和财富最原始的渴望,被彻底点燃了!
当天,整个云村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改天换地般的热情。
周石带领的“建设队”,扩充到了三十多人。他们五人一组,共用一架曲辕犁,轮流拉犁、平整土地,展开了疯狂的竞赛。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坚硬的土地在他们的脚下低头,一片片荒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松软肥沃的良田。
王铁山则带领着剩下的人,在林巧儿和苏长茂的协助下,继续扩大着生产规模。更多的曲辕犁部件被生产出来,更多的木炭被烧制成功。
整个坞堡,像一个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每一个人都像上了发条一样,不知疲倦地忙碌着。
秦昊站在墙头,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幅热火朝天的景象。他看着那些挥汗如雨的汉子,听着他们自发喊出的、粗野却充满了力量的劳动号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的,远不止是开垦几亩荒地那么简单。
他是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亲手种下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一颗名为“耕者有其田”的种子。
这颗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在未来,必将绽放出足以颠覆整个时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