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卷起火坑中令人作呕的焦臭,吹过坞堡内外每一个幸存者的脸颊。
战斗结束了,但战争的余波,才刚刚开始荡漾。
秦昊站在火坑边,拄着剑,胸膛剧烈地起伏。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酸水几次涌到喉头,都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知道,现在有几十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他不能吐,更不能倒下。
他身后,王铁山、霍山、周石等人,一个个浑身浴血,拄着简陋的武器,大口地喘着气。他们的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初次杀人的茫然,以及一种看向秦昊时,近乎神祇般的敬畏。
是这个年轻人,用一道看似脆弱的墙,一个疯狂的陷阱,带领他们创造了一场不可能的胜利。
“战斗……还没有结束。”
秦昊的声音沙哑,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众人狂热的头顶。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霍山!”
“在!”少年下意识地挺首了胸膛。
“你没受伤,带两个机灵点的人,立刻出去,把战场上所有能用的兵器、甲胄、钱袋,都给我收回来!特别是那个独眼龙和他亲卫掉的,一个铜板都不能放过!注意警戒,天亮之前必须回来!”
“是!”霍山没有丝毫犹豫,点了两个同样伤势不重的年轻人,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王大哥!”
“在!”
“清点伤员,还能动的,都跟我来!我们得把咱们的‘大门’,重新堵上!”秦昊指着那个燃烧着烈火的陷阱,“在天亮之前,我不想让任何野兽,能从这个缺口里钻进来!”
“周石,你带剩下的人,把墙头上所有的石头、滚木都搬下来,堆在缺口两侧!”
一道道命令,清晰、冷静、不容置疑。
众人从胜利的恍惚中被彻底唤醒,他们看着秦昊那张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的、不容置疑的脸,心中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他们没有欢呼,没有庆祝,而是默默地行动起来。受伤的人在妇女的帮助下处理伤口,还能动弹的男人,则开始沉默而高效地搬运石头,清理战场。
整个坞堡,像一台刚刚经历过血战洗礼的战争机器,虽然伤痕累累,却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重新运转起来。
秦昊亲自监督着缺口的封堵工作。他没有再用什么精巧的机关,而是用了最笨、最稳妥的办法——用巨石和泥土,将那个陷阱彻底填平,然后在其上重新堆砌起一道临时的矮墙。
当主楼里那些担惊受怕的妇孺老弱,在苏长茂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男人们浑身是血,却在沉默地劳作。不远处,一个巨大的火坑还在冒着黑烟,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臭混合的味道。
几个胆小的孩子当场就吓哭了,紧紧地抱住大人的腿。而那些妇女和老人,在最初的恐惧过后,看向那些正在劳作的男人们,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安心。
她们的男人,用鲜血和勇气,守住了这个家。
而这一切的缔造者,那个正站在缺口处,指挥着众人搬运石块的年轻人,在她们眼中,形象己经变得无比高大。
天快亮时,霍山回来了。
他们不仅带回了流寇遗弃的二十多件破烂兵器,还带回了独眼龙那柄沉重的大环刀,以及从几个头目尸体上搜刮出来的一个装满了五铢钱的钱袋。
当那柄闪烁着寒光的大环刀和那袋沉甸甸的铜钱被放在秦昊面前时,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是他们用命换来的战利品!
秦昊没有去看那些钱,他只是拿起那柄大环刀,掂了掂,然后递给了身边一首沉默不语的王铁山。
“王大哥,你的刀断了,这个,你用。”
王铁山愣住了。他看着那柄比自己断刀好上十倍的武器,嘴唇哆嗦着,想要拒绝。
“拿着。”秦昊的语气不容商量,“你是我们的盾,你的武器,必须是最好的。”
王铁山不再说话,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接过了那柄大环刀。当他的手握住刀柄的瞬间,一股强大的自信,从这个老兵的身上重新升腾而起。
秦昊又看向周石,以及其他几个在战斗中表现最英勇的汉子。
“你们几个,过来,从这些兵器里,挑一件你们趁手的。”
周石等人又惊又喜,搓着手,激动得不知所措。
“大哥……这……这使不得……”
“没什么使不得的!”秦昊的声音陡然提高,“这是我定下的规矩!有功者赏!你们昨天流了血,拼了命,这就是你们应得的!”
“今天,你们可以挑武器。下一次,谁立了功,就有肉吃,有新衣服穿!我秦昊,说到做到!”
这番话,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那些分到武器的汉子,激动得满脸通红,将那来之不易的铁器抱在怀里,像是在抱着自己的孩子。而那些没分到的,眼中没有嫉妒,只有羡慕和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集体里,付出,真的能得到回报!
秦昊看着众人脸上的神情,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经此一役,这个由流民、老兵、猎户组成的草台班子,才算真正地拧成了一股绳。
他们的心中,不仅有了家园,更有了信念。
而他,秦昊,用一场血与火的胜利,和一次公平公正的赏赐,将自己的名字,和这两个字,一起,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