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岳背靠湿冷岩壁。右肩碎骨碾磨。胸前刀伤灼烧如烙铁。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腑。冷汗浸透内衫。骨髓里渗着冰渣。他死死咬住后槽牙。
左手紧攥墨色令牌。
冰冷。沉重。非金非石。
“影”字阴刻。幽光流转。
柳持音蜷在火堆旁。火光映着她苍白脸颊。小腹挨的那脚还在闷痛。她强撑着。膝上摊着泛黄图纸。手指冻得发僵。仍在分拣。
“弩机图…馋得眼红…”她低语。牙关轻颤。“精铁速炼法…妙…”
目光却扫向旁边残本。《宋朝秘史》。云纹封面。她手指悬停。不敢触碰。昨夜令牌靠近时。那金红光芒对抗的异象。刺得眼痛。邪性!
小虎在洞口活动筋骨。胸口内伤还闷。呕过血。但比顾大哥强些。他扒开枯藤。天色灰白。寒气刺骨。
“某去探路!”他压低嗓子。“找水。找更深的洞窟。能起炉灶的地界。”
顾知岳艰难点头。喉头腥甜上涌。咽下。“当心…官兵…影…”
“省得!”小虎紧了紧破烂袄子。闪身没入谷中浓雾。
雾气似瘴鬼。黏稠湿冷。裹着草木腐败气。小虎矮身疾行。断崖如龙脊。在雾中隐现。脚下碎石松动。他抠住岩缝。指节发白。
谷底死寂。只有自己粗重喘息。
水声!
微弱。却清晰。他循声摸去。拨开一片巨大蕨类。石壁渗水处。竟有个浅洼!浑浊。但能救命。他跪倒。掬水猛灌。铁锈味呛喉。顾不得。
首起身。目光扫过洼边泥地。
脚印!
凌乱。深陷。不止一人。还有拖拽痕迹。新鲜!他心头猛跳。伏低。顺印痕追踪。绕过一丛荆棘。豁然开朗。一片碎石滩。
滩上狼藉。
半截断矛。锈迹斑斑。几片染血的深蓝布条。像是…寨里兄弟的袄子?最刺眼的。是滩头巨石。一道巨大裂痕。自上而下劈开。石色新鲜。断口狰狞。
像被巨力生生劈断!
断龙石?
赵志哥咽气前的话炸响耳边:“铁牛…带人…冲断龙石…后山秘道…”小虎浑身血都冲上头。冲过去。手指抠进石缝。冰凉。他发疯般翻找。碎石。断枝。枯叶…
没有尸首!
只有一滩深褐污迹。渗入石缝。浓重的腐臭味。他胃里翻搅。强忍着。目光如钩。继续搜寻。碎石滩边缘。脚印再次出现。更杂乱。指向谷地更深处。
还有希望!
岩洞里。火苗噼啪。
老魏缩在洞口阴影里。抱着膝盖。浑身筛糠。官兵搜山的呼喝。还在耳边炸响。饿。冷。怕。他眼珠乱转。瞟向火堆旁那三人。又飞快垂下。
顾知岳咳出一口血沫。左手死死按住胸前。图纸筒轴硌着伤处。图纸…带?还是毁?他目光落回令牌。强忍剧痛。用指甲抠向“影”字边缘。细微的缝隙。昨夜金红光芒。就是从这夹层透出?
“节点残片…”小智耗尽前的警告。“非本时空…高威胁…”
他试着将令牌。缓缓移向柳持音膝上的《宋朝秘史》。
半尺。
令牌猛地一沉!墨色幽光大盛。书封云纹同时泛起淡金光芒。金与墨。光与暗。无声碰撞。空气骤然绷紧!金红细芒如针。刺向墨色光晕。嘶嘶微响。灼热气息扑面!
柳持音惊呼缩手。“这物什邪性!”
老魏吓得往后一缩。撞上岩壁。碎石簌簌落下。
顾知岳立刻撤开令牌。异象消失。只余洞中死寂。和三人粗重的喘息。他盯着书与令。寒意彻骨。相互吸引。又彼此毁灭…这秘密。比伤更致命。
洞口枯藤晃动。
小虎带着一身寒气扑进来。脸色激动得发红。“水!找到水源了!”他喘着粗气。声音压不住兴奋。“还有…断龙石!真被冲开了!滩上有血…有咱寨子的破布条…脚印往深谷去了!”
铁牛!残部!
希望像微弱火苗。在死寂的洞里腾起。瞬间照亮三张惨淡的脸。
柳持音急切地抓过一张刚理出的草药图。“这方子!治外伤止血的!谷里或许能找到几味…”
顾知岳撑着岩壁。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死死盯住小虎:“脚印…往深谷…何处?”
小虎刚要答。
“嘎——!”
凄厉鸦鸣。撕裂谷中寂静。由远及近。不止一只!扑棱棱的振翅声。在头顶雾气里乱撞。惊惶。逃窜。
洞内西人。瞬间僵住。
老魏面无人色。牙齿咯咯作响:“官…官兵…搜山…近了…”
顾知岳五指深深抠进冰冷岩壁。碎骨的痛楚针一样扎透神经。他目光扫过柳持音摊开的草药图。掠过弩机图上冰冷的机括。最后钉在令牌幽暗的“影”字上。
深谷里的脚印。惊飞的寒鸦。
时间不多了。
他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锈铁:
“柳姑娘…最快…弄出止血药。”目光转向小虎。“天亮…再探深谷。找铁牛…落脚点。”最后。冰锥般的视线刺向抖如落叶的老魏。“你。守死洞口。”
每一个字。都耗尽气力。
“铁牛若在…”他喘息着。喉间腥甜翻涌。“石牢镇…童贯心腹守着…救柳先生…”他咳着。血沫溅上手背。“得…有刀兵…有人…”
图纸上的弩机。在火光映照下。线条冰冷而狰狞。像潜伏的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