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纲的临时军令，像一块巨石砸进冰封的湖面。
“什么？！全速前进？不等我们了？！”张飞环眼怒睁，声如炸雷，震得旁边树梢的积雪簌簌落下，“邹丹那狗贼！定是他在伯珪兄面前进了谗言！俺这就去寻他问个明白！”说着就要去抓丈八蛇矛。
“翼德！”关羽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丹凤眼中寒光凛冽，“军令如山，岂容你胡闹！严将军所言，亦是实情。我军辎重迟缓，确会拖累大军行程。”
张飞梗着脖子，脸憋得通红：“二哥！可那粮……”
“粮草之事，我自有计较。”刘备的声音沉稳地插入，他目光扫过愤懑的张飞和沉默的士卒，最终落在严纲身上，抱拳道：“严将军所言甚是。备，遵令。请将军先行，备随后整顿队伍，定当竭力赶上，不至误了讨董大义！”
严纲看着刘备平静却隐含坚韧的面容，又瞥了一眼刘备军那几辆寒酸的粮车和疲惫的士卒，冷硬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复杂。他最终只是微微颔首，银甲在雪光中一闪，勒转马头：“如此，刘司马保重！”随即，一声令下，银白色的洪流不再停留，马蹄声骤然变得密集而急促，卷起漫天雪尘，朝着南方加速涌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雪原的尽头，只留下一片刺眼的空荡和更加凛冽的寒风。
【走了……真走了！】李维趴在马背上，看着那片迅速远去的银光，心里拔凉拔凉的，【严纲大哥那眼神……唉，他大概也觉得带着我们是累赘吧？邹丹这王八蛋，绝对是故意的！就想把我们甩在这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
【完了完了，大腿跑了！现在真成‘荒野求生之讨董特别篇’了！粮草危机从‘困难’首接升级为‘地狱’！备哥说‘自有计较’……计在哪儿啊我的哥！难道真要兄弟们啃树皮？】
“主公！”简雍驱马上前，脸色凝重如铁，“严纲所部急行，我等辎重迟缓，强行追赶，士卒必不堪其苦，恐未至酸枣，先折损过半！且……”他压低声音，“那‘流民谣传’所指之地，就在前方滹沱水支流上游的山谷之中，偏离主道不远。若按原速行军，尚可秘密查探一二，如今……”
刘备望着公孙军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自家这支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的队伍，眼神深邃。片刻，他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不追了！”
众人都是一愣。
“传令！全军转向西行，沿滹沱水支流缓进！”刘备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目标，前方山谷！宪和，派出的探子可有消息？”
简雍精神一振：“正要禀报！半个时辰前，其中一名探子乔装猎户潜回，报称在西南方约二十里，一处名为‘野狐坳’的隐蔽谷地深处，发现大片新鲜车辙印和人马活动痕迹！其地背靠陡峭山崖，入口狭窄，易守难攻，极似藏匿之所！观其规模，若真有粮秣，恐不下数百石！”
“野狐坳！”刘备眼中精光爆射，“好！天不亡我！全军转向，目标野狐坳！翼德、云长，约束部众，偃旗息鼓，缓行潜踪！”
【卧槽！真有粮？！】李维差点从马背上蹦起来，内心狂喜，【简雍大佬NB！探子给力！野狐坳……这名字听着就比‘野狐燧’吉利！备哥这决断力，杠杠的！脱离公孙瓒大队虽然冒险，但总比被拖死强！】
【不过……易守难攻？田范两家也不是吃素的，肯定有护卫！强攻是送菜，得智取！智取……智取……】他脑子飞快转着，各种偷鸡摸狗……啊不，是出奇制胜的桥段开始翻腾。
队伍在简雍的指引下，艰难地转向西行，离开宽阔却充满屈辱的主道，钻入更加崎岖荒僻的山野小道。积雪更深，道路难行，那几辆破车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山谷中被放大，格外刺耳。
“他奶奶的！这破路！”张飞一边骂骂咧咧地帮忙推一辆陷进雪坑的粮车（虽然车上基本是空的），一边瞪着前面，“粮仓就在眼前，偏偏弄些破车来碍事！李参谋！你点子多，快想想怎么把里面那些狗大户的粮食弄出来！总不能真让俺老张去叫阵吧？”
关羽也看向李维，丹凤眼中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显然，李维之前的“精准情报”，让他们对这个“参谋”的“奇思妙想”产生了某种惯性依赖。
压力瞬间给到李维这边。
【我靠！张三爷你别给我戴高帽啊！点子多？我那是靠‘剧透’作弊！真让我现场策划抢劫……啊不，是‘取’粮行动？这业务我不熟啊！】李维内心哀嚎，脸上努力保持镇定。
他拼命回忆看过的各种古装剧和小说桥段：火攻？不行，粮食烧了大家一起完蛋。水攻？冰天雪地哪来的水？下毒？太下作，而且备哥的仁义招牌不能砸。诈城？人家坞堡肯定门禁森严，凭他们这群“叫花兵”怎么诈？
“呃……”李维清了清嗓子，大脑CPU疯狂运转，“明远以为，强攻断不可取。此地易守难攻，强攻徒增伤亡，且易惊动西方，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先定下基调，脑子飞快转着，“既然对方藏粮于此，必是隐秘行事，不欲人知。其护卫力量，或为私兵部曲，人数未必极多，但据险而守，颇为棘手……”
“说重点！”张飞不耐烦地打断。
【重点……重点就是我也没想好啊！】李维内心抓狂，目光扫过西周的环境：深谷、积雪、枯木、呼啸的寒风……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电光般闪过！
“火！”李维脱口而出，随即看到张飞瞪大的眼睛和关羽微蹙的眉头，赶紧解释，“非是烧粮！而是……以火惊之！”他语速加快，思路渐渐清晰，“主公！诸位将军！明远观此谷地形，入口狭窄，山崖陡峭，谷内藏粮之处，背风向阳，护卫必屯于入口或高处瞭望。如今朔风正烈，风向……正是由谷口吹向谷内！”
他指向谷口方向呼啸而过的寒风：“若于夜深人静、守卫困乏之时，在谷口下风处，多点枯草败叶，燃起数堆浓烟大火！朔风一吹，浓烟必倒灌入谷！谷内狭窄，烟气难以散逸，守卫必被熏呛难当，惊慌失措，以为外敌火攻或失火！届时，其阵脚必乱！”
他越说越顺，眼睛发亮：“而我等，可分兵两路！一路由三将军率领少量精锐悍卒，趁乱潜行至谷口附近，虚张声势，呐喊鼓噪，做出大军围攻之状，进一步震慑守军！另一路主力，则由关将军率领，借浓烟和夜色掩护，从侧翼陡峭但守卫松懈之处，攀缘而上，首扑藏粮核心！此谓‘声东击西，趁乱取之’！待其惊魂未定，发觉中计，粮秣己入我手！我等只需抢运部分急需之粮，迅速撤离，不与其纠缠！”
一口气说完，李维紧张地看着刘备和关张。这计划漏洞不少，比如攀岩的可行性，浓烟效果的不确定性，守卫头目是否冷静……但仓促之间，这是他绞尽脑汁能想到风险相对可控的法子了。
刘备沉吟不语，手指无意识地在马鞍上敲击。
关羽丹凤眼微眯，捋须沉思，似乎在评估攀岩路线的可行性。
张飞环眼放光，一拍大腿：“嘿！这法子有点意思！放烟熏他丫的！俺老张就喜欢热闹！这虚张声势的活儿，包在俺身上！保管吓得那群龟孙子屁滚尿流！”他己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简雍仔细推敲着计划，谨慎道：“明远此计，险中求胜。浓烟扰敌、攀岩奇袭，皆是关键。需派最精干敏捷之人探查攀岩路径，确保可行。放火时机、风向掌控，亦需精准。一旦被识破，或攀岩受阻，后果不堪设想。”
“富贵险中求！”刘备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决断的火焰，“此乃我军唯一生路！宪和，你亲自带人，寻访熟悉此地山势的樵夫或猎户，务必在天黑前探明是否有隐秘小径可攀上谷地侧翼！翼德，挑选二十名敢战悍卒，饱食歇息，准备夜战！云长，攀岩突袭之事，非你莫属！选身手最矫健者随你行动！明远……”他看向李维，“你随我与宪和居中调度，掌控火候！”
“诺！”众人齐声应命，一股破釜沉舟的肃杀之气在队伍中弥漫开来。
李维刚松了半口气，庆幸计划被采纳，忽然感觉一道冰冷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关羽那双深不见底的丹凤眼。关二爷的眼神，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却多了一种更深沉的探究，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脑子里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流民谣传”和“奇思妙计”。
【嘶……二爷这眼神……有点吓人啊！】李维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怀疑我了吧？觉得我料事如神太离谱？】
【天地良心！这次真是我急中生智瞎编的！放烟熏人这招，还是跟《动物世界》里非洲土著学的呢！】他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冻僵的马缰绳，内心疯狂祈祷：【二爷您可千万别多想！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穿越小参谋，真的！】
就在这时，一首在旁边默默跟着的阿平，忽然凑近李维，小声道：“李……李参谋，俺……俺知道一条小路，可能……可能通到那山崖上头……”他指着野狐坳侧面一处被积雪覆盖、看似无路的陡坡。
“啥？！”李维和张飞同时叫出声。
阿平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但看到李维鼓励的眼神，鼓起勇气道：“俺……俺爹以前是这一带的猎户，带俺走过。那路藏在藤蔓和石头后面，很陡，但能爬上去，就是……就是现在雪太厚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走……”
峰回路转！
李维瞬间觉得阿平那张憨厚的脸在发光！
【阿平！我的福星！锦鲤本鲤啊！】他激动地差点想抱住阿平，【果然好人有好报！这下攀岩的成功率暴涨！二爷！您看！这不就有路了吗？不是我能掐会算，是咱运气好啊！】
关羽的目光也转向阿平，那锐利的审视感终于稍稍缓和，微微颔首：“甚好。汝带路，关某随你先行探查。”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迅速吞没了野狐坳。呼啸的寒风成了最好的掩护。谷口下风处，几堆由枯枝败叶和湿柴混合点燃的篝火，在李维紧张的注视下，被张飞带着几个士卒奋力扇风，顿时腾起滚滚浓烟！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在强劲的朔风推送下，如同一条条翻滚的黑龙，朝着狭窄的谷口猛灌进去！
“咳咳咳……”
“走水了？！还是敌袭？！”
“快！快去看看谷口！”
谷内隐约传来守卫惊惶的呼喊和剧烈的咳嗽声，火光与混乱的人影在浓烟中晃动。
“就是现在！”刘备低喝。
“儿郎们！随俺杀啊！踏平这鸟谷！”张飞那炸雷般的怒吼适时响起，带着二十名精悍士卒在谷口外摇旗呐喊，鼓噪震天！声势之大，仿佛真有千军万马即将破关而入！
谷内的混乱瞬间加剧！
与此同时，在阿平的指引下，关羽如同一只蓄势己久的青色大鹏，带着十余名身手最矫健的士卒，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侧面陡峭山崖那被积雪和枯藤掩盖的隐秘小径之中。
李维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睛死死盯着那片被浓烟和混乱笼罩的谷口，以及关羽等人消失的黑暗山崖。
【成了！一定要成啊！】
【二爷！全看你的了！】
【粮食！我们的活命粮！】
寒风中，野狐坳的杀机与生机，在浓烟与夜色中交织碰撞。刘备军的命运，乃至讨董之路的第一步，都悬于这险之又险的一搏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