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剧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闻言立刻皱起了眉:
“江柔,你这样改,不符合人物逻辑。她前面一首那么抗拒周屿,怎么可能突然向他示弱?”
“这不是示弱,这是攻击的最高级形式。”
江柔毫不退缩,迎上编剧质疑的目光,“这不仅仅是赌,更是一种绝望的测试。她前面一首那么抗拒周屿,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恐惧。”
“恐惧被亲近后,再次被抛弃,被伤害。她用自毁的姿态去攻击那个唯一可能拯救她的人,她在赌,赌周屿会不会被她吓跑。”
“如果他走了,那就印证了她最深层的恐惧——‘你们都一样’,所有承诺的善意,最终都会变成伤害。如果他没走,那他就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
“这比一句首白的哭喊,更有张力,也更符合她‘伪装者’——一个被霸凌后学会将自己包裹起来,不再轻易相信他人的核心设定。”
她的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完全不像一个十八岁新人能有的见解。
编剧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白薇薇见状,立刻“好心”地出来打圆场:
“柔柔,你别激动,张姐也是为了角色好。你一个新人,经验少,还是多听听前辈的意见吧。”
“再说,沈老师还在这儿呢,你这么说,让沈老师怎么接戏呀?”
她这话说得巧妙,既捧了编剧和沈彻,又暗中把江柔踩成了“不懂事的新人”。
江柔微微一笑,眼神清澈地看向白薇薇:
“谢谢薇薇姐提醒,我懂的,张姐和沈老师都是前辈,经验肯定比我丰富得多。”
“我只是对角色有点自己的理解,想和大家一起探讨,希望能让顾盼这个角色更。”
她的语气真诚而谦逊,仿佛真的只是在虚心求教。
王铮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沈彻,突然开口了。
“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白薇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沈彻的目光从剧本上移开,落在了江柔的脸上。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纯粹的欣赏。
“一个在伤痛中学会用刺伪装自己的人,拔掉所有刺的那一刻,往往不是哭泣,而是大笑。那不是喜悦,而是压抑到极致的释放,或是对自身困境的悲凉讽刺。”
他看向编剧,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张老师,我觉得可以按江柔的思路试一试。人物的弧光,往往就在于这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反转。”
连沈彻都发话了,编剧张姐虽然心里还有些不服,也只能点头:
“好……好吧,那这段先按这个思路走,回头我再琢磨一下。”
王铮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拍了拍桌子:“好!就这么定了!江柔,不错,很有想法!”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么被化解了。
江柔赢得了导演和男主角的肯定,却也彻底得罪了编剧,并且让白薇薇的嫉妒之火烧得更旺了。
围读会中场休息,大家各自去洗手间或倒水。
江柔刚走到茶水间,白薇薇就跟了进来。
她关上门,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温婉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嫉恨:
“江柔,你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啊。攀上了导演,现在又开始勾搭沈彻了?”
江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薇薇,你是不是把别人的善意,都想象成你习惯的那一套了?我只是认真对待角色,希望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江柔端着水杯,走到她面前,个子比她高了半头,带着一种天然的压迫感,却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你少得意!”
白薇薇咬着牙,“你别以为有导演和沈彻护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剧组里的人多着呢,走着瞧!”
“薇薇,你这样说,我有点听不懂呢。”
江柔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有时间在这儿跟我聊天,不如多回去看看剧本。”
“你的角色虽然是女五号,但也有两场情绪爆发的戏,我听说导演对那几场戏的要求很高呢,你可要好好准备呀,别到时候,演得像个木头,被导演当场换掉,那可就太丢人了。”
她说完,轻笑一声,绕过气得浑身发抖的白薇薇,走出了茶水间。
回到会议室,江柔发现自己的座位上多了一罐热咖啡,旁边还压着一张纸条。
她拿起纸条,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两个字:【不错。】
字迹苍劲有力,一看就是男人的手笔。
江柔抬头,恰好对上沈彻看过来的目光。
他面无表情,只是对她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便又垂下眼帘,继续看剧本了。
江柔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不是因为心动,而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感。
她着温热的咖啡罐,唇角微微上扬。
沈彻。
这一世,这个男人似乎比她记忆中,要有趣得多。
电影正式开拍前,剧组安排了一次定妆照的拍摄。
这是江柔和白薇薇重生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同台竞技”。
《破茧》是一部文艺悬疑片,整体色调偏阴郁,对服装和妆容的要求极高。
江柔的女主角“顾盼”,前期是叛逆的、带刺的。
所以她的定妆造型多是暗黑系的摇滚风,烟熏妆、皮衣、金属链条,将她的明艳五官衬托得更加具有攻击性。
而白薇薇的角色是一个温柔善良的邻家姐姐,也是顾盼唯一的朋友。
她的造型自然是清新淡雅的风格,多是浅色系的棉布裙子,妆容也是力求“伪素颜”的裸妆。
化妆间里,两个人的化妆台紧挨着。
江柔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在她的脸上涂抹。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身边的视线,像针一样,带着嫉妒和不甘。
“薇薇,你的皮肤真好,底子太棒了,稍微打个底就跟瓷娃娃一样。”给白薇薇化妆的小化妆师嘴甜地夸赞着。
白薇薇嘴上谦虚着“哪里哪里”,眼角的余光却不住地往江柔这边瞟。
看到江柔脸上那浓重的烟熏妆,她心里闪过一丝快意。
这么浓的妆,再美的五官也给遮住了。
今天拍出来的照片,自己清纯脱俗,江柔妖魔鬼怪,到时候通稿一发,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哎呀!”
一声小小的惊呼打断了白薇薇的思绪。
她循声望去,只见江柔的化妆师正拿着一件黑色的皮衣,满脸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江柔姐,我不小心把卸妆油碰到皮衣上了,这里……这里掉了一块色。”
那件皮衣是顾盼最重要的一个造型,胸口处有一个很特别的银色骷髅头印花。
现在,骷髅头的眼睛部分,被卸妆油腐蚀,糊了一小块,黑乎乎的,十分显眼。
服装组的负责人闻讯赶来,一看之下,脸都白了。
这件皮衣是品牌方赞助的孤品,专门为这次拍摄提供的,全剧组就这么一件,现在弄坏了,别说拍摄要耽误,赔偿都是个大问题。
“怎么回事!”王铮导演也被惊动了,他皱着眉走过来,脸色很不好看。
“导演,对不起,是我的错……”那个小化妆师快要哭出来了。
白薇薇站在一旁,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得意的笑。
没人注意到,她刚才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将自己桌上的一瓶卸妆油,往江柔那边推了推,正好放在了那件皮衣旁边。
那个小化妆师一转身,手肘就碰倒了瓶子。
这一下,看你江柔还怎么得意!
第一天定妆就出这么大的岔子,看导演怎么看你!
所有人都以为江柔会发火,或者至少会很烦躁。
然而,江柔只是睁开眼,平静地看了一眼那件被毁掉的皮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