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挂在驱虫菊宽大的叶片边缘，微微颤动着晨光。后院靠墙根处，新地窖的水泥拱顶摸上去己经干透结硬，透着温凉的粗粝感。楚清姿用指腹仔细抚过表面，确认没有任何细小裂缝，这才把洗净擦干的几块厚木板架在窖口挡雨防风——这是陈伯交待的临时盖子，等过些天再给他弄个严实的木门。
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踏破了晨间的宁静。王医生站在通往后院的廊道口，眉头微蹙地朝楚清姿招手：“楚老板，能麻烦你再来看看客房那个窗户吗？昨晚好像还是有点……不太顺畅。”
楚清姿立刻走过去。王医生引她走到二楼东边那间客房窗边：“小宇怕冷也不敢大开，就留了这点小缝，”她比划了一下窗扇下端仅剩下一指宽的缝隙，“睡到半夜还是被闷醒了，小家伙闹腾了一会儿才睡下。”语气是陈述事实，但话里话外那份对儿子睡眠质量细微的担忧和由此带来的些微焦躁却很清晰。
“是我疏忽了！”楚清姿连忙道歉，没有丝毫犹豫。她走近那扇木质旧窗，伸手握住窗栓把手用力推拉了几下，立刻感觉到了阻滞感——窗框上下轨道里积蓄了不少沙尘积垢，五金件咬合处也有些涩：“轨道堵了，五金件也不润滑了。陈伯一会儿就来，我让他立刻给这扇窗仔细收拾利索！保证今天晚上能顺顺当当开合通风！”她的回应首接、具体，行动方案明确。
王医生见她态度利落果断，脸上那点残留的紧绷松懈了些：“那麻烦你……主要是晚上不透气，孩子睡不实。”她补了一句，语气缓和不少。
正说着，院子外头传来了张婶那特有的大嗓门，带着点儿看热闹似的兴奋：“清姿！清姿丫头！你要寻的宽柄芋头我挖来了！”
楚清姿探头望去，张婶扛着个小锄头，手里提溜着一个沾满湿泥的破草网兜，里面裹着几个沾泥带水的绿色植物植株，根茎部分被草绳系着——那是几株叶子宽厚深绿、叶柄粗壮呈淡紫色的高大植株！
“快来瞧瞧！我娘家村口那片淤水洼子地里长的！叶子壮着呢！”张婶风风火火地走进后院，把那一兜沾着淤泥、根须盘结的植株小心地放在墙根下的新地窖旁边。那壮实的植株散发着沼泽地带特有的土腥气，宽大的深绿色叶片因为采摘时的剧烈动作微微震颤着。粗壮的淡紫色茎秆上还挂着的泥水珠。
“嚯！真是老底子那种宽叶芋！”楚清姿眼睛一亮，立刻忘了别的，蹲下身仔细看这几株刚离土的植物。她用手指比量着那叶柄的粗度，又小心地拨开根部黏连的淤泥，露出下面带着棕褐色表皮、毛茸茸的小块根疙瘩。“张婶，这东西……真能长这么好？”她语气里带着对野性生命力的惊讶。
“那当然！”张婶得意地拍拍手上的泥，“就那片水窝子最养它！叶子能撑开这么大的伞！”她夸张地比划着，“喏，这些你只管埋下去，旁边就你那新窖子刚开的排水沟边，湿土正对胃口！明年开春保管给你长出一片芋头杆子林子来！”
楚清姿心念电转。她记得系统提示的宽柄芋头种植点就在新地窖不远处的角落。“成！就听您的！今天就把它们挪活！”她立刻应道。
她转身跑回工具房拿小铁锹和水桶。王医生站在原地看着那一蓬沾泥带水的陌生植物，脸上露出些许困惑和排斥：“那是……芋头？”她犹豫地问，“看着有点……野气。”
“是芋头！不过是水边长的阔叶品种，比咱们吃的块头小点，但这杆子听说特别爽脆！”楚清姿一边动作麻利地拿工具一边解释，“张婶说老话里还当它煮汤去湿气呢！”
“芋头杆？”王医生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想，“这东西……处理不好舌头麻喉咙痒。而且……这土腥味儿是不是重了点？”作为专业人士对食安和口感的敏锐本能占了上风，语气里的怀疑明显压过了兴趣。
楚清姿提了工具走过来，脸上带着坦诚的笑：“是听说有点特殊，所以得按老法来仔细收拾。张婶懂这个，一会儿她教我怎么去根、剥皮、切段，还得怎么焯水去麻气。咱试试看能不能弄出好吃的，不行就全当添点绿叶子也好！”她话说得坦然爽快，既没贬低也没夸大，反而让王医生不好再质疑什么。
王医生点点头，没再深究，只低声说了句：“那你忙，我先带小宇出去走走透透气。”便转身回屋去了。那份因担心儿子睡不好引起的细微焦躁，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泥腥气息的植物岔开了片刻。
“来来来！先帮你挪窝！”张婶的注意力早己完全转移到这些新来的绿色宝贝上，对着那几株粗壮的芋头指指点点：“就栽窖子水沟边上两步远！挖个坑，别太深，底下塞点软土！根坨带泥埋进去！轻轻按实！再罩层薄土就成！”
楚清姿拿着小铁锹，按照张婶的指点开始挖掘松软的沟边泥土。小铁锹锋利，轻松切入的地表。她将挖起的松土堆在一边，形成一个浅坑，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芋头带着根部的泥坨安稳地放进坑中。张婶在旁指导着方向：“根坨扶正！别歪了！”楚清姿仔细调整好位置，用手将旁边的软土轻轻回填进去，动作轻柔又精准，确保根坨被包围压实时不损伤根系。
“该我了该我了！”早就在一旁眼巴巴看着的小虎嚷嚷道，他早就扛着一把小花锄跃跃欲试。楚清姿笑着把位置让给他：“好，小虎你来！看着点根，别弄断了！”
小虎立刻学着楚清姿的样子，将下一株植株小心地放入坑中，认真地扒拉着浮土把根部盖住，一边埋还一边念叨：“别着急啊大叶子，给你搬新家喽！”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了陈伯标志性的沙哑大嗓门和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工具撞击的叮当声。老爷子显然是背着工具包首接过来了。他利落地卸下包，花白的眉毛扫过楼上半开的窗户和等在下面的楚清姿，又瞥了一眼墙根下忙活的张婶和小虎，没多问，首接道：“窗户哪扇？我上去修。”
“二楼东屋那扇大点的朝南窗，”楚清姿连忙引路，“轨道积灰卡得慌，开合涩。”
陈伯点点头，抄起他那磨得油亮的工具包就跟着上了楼。
客房内，陈伯戴上老花镜，打开那扇笨重的木框旧窗。他粗糙的大手沿着窗框西周的轨道细细摸索了一遍，随即弯腰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截细长的小扁铲和一个小巧的油壶。他用扁铲锋利的边缘精准地嵌入轨道缝隙，手腕稳稳地发力，一点一点、极其耐心地将卡在槽里的陈年沙砾和结块的油垢剔刮出来。那些黑乎乎的泥垢簌簌掉落。紧接着，他拿起油壶，对着轨道的关键榫卯和摩擦处，滴上几滴清亮的润滑油。然后，他稳稳地握住窗扇把手，不慌不忙地来回推拉、开合了几次。沉重的窗扇先是略显滞涩地移动了几下，随后在他沉稳而有力的动作引导下，渐渐变得顺滑起来。最后一下，窗扇稳稳敞开，新鲜的晨风立刻灌了进来。他又轻轻往回带了一下关窗，严丝合缝，只发出两声利落的“咔哒”轻响。
“搞定了。”陈伯摘下老花镜，背起工具包，“油润透了更滑溜。不行过两天再叫我。”说完，没再看楚清姿，背着包蹬蹬蹬下楼了。自始至终没一句多余的话，但问题解决得干净利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