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玲和宋莹正好同一天歇班。
早上吃完早饭,黄玲把屋里屋外都拾掇干净了,从柜子里翻出个纸包——是上回她爸妈带来的菜种。
她拿着纸包,走到隔壁敲了敲门。
“宋莹在家不?”
门开了,宋莹刚洗完头,正用毛巾擦着头发,头发梢还往下滴水呢:“玲姐啊,快进来坐。”
黄玲拉过门边的凳子坐下,把纸包往桌上一放:“你看,我爸妈带的菜种,挺好的。咱们新买的那俩院子不都有空地嘛,今天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咱一块儿去种种?”
宋莹擦头发的手停了停,笑着说:“可不是嘛,前几天我还瞅着那地荒着怪可惜的。种点青菜啥的,到时候能省不少买菜钱。”
她把毛巾往绳上一挂,“我这就找把小铲子,咱这就去?”
黄玲摆摆手:“不急,你先把头发擦干了,别着凉。”
宋莹找了块干布把头发裹紧,又从灶房翻出两把小锄头:“我这儿有现成的家伙事,省得再回家取了。”
黄玲拎起墙角的布兜,里面装着给二叔二婶带的米和菜籽油:“顺路去看看二叔二婶,他们种了一辈子菜,正好问问秋天该种啥。”
俩人并肩往巷口走,晨风吹得梧桐叶沙沙响,宋莹忽然笑:“说起来,咱们这俩院子挨着,将来菜种出来了,摘菜都能串着门。”
“可不是嘛。”黄玲踢开脚边的小石子,“等开春了再种点豆角,搭个架子,能从你家爬到我家。”
“要是能买到葡萄苗还有果树苗就好了。”宋莹叹道:“别说我家林栋哲了,我也馋这一口。”
“谁不是呢?”
黄玲与宋莹相视一眼,噗嗤笑出声来。
俩人刚走到巷口,就碰到正往巷子里走的张阿妹。
她探究地看着二人:“宋莹,玲姐,你们这是唱哪出啊?”
宋莹一惯不喜爱占人便宜的张阿妹,更厌她苛待继女吴珊珊,刚要出言刺她两句。
却被黄玲抢过话头:“我二叔家院子里有块空地,让我和宋莹去种点菜吃。”
张阿妹眼珠一转,视线在锄头和她们脸上打了个转:“种菜?现在这节气,种啥能活啊?”
她往宋莹的篮子里瞟了瞟,见没什么稀奇物件,语气淡了些,“你们俩细皮嫩肉的,哪干过这粗活?别到时候菜没种出来,倒累坏了身子。”
宋莹心里憋着气,刚要开口,黄玲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笑着说:“二叔二婶懂行,给了些耐寒的种子,让我们试试。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活动活动筋骨。”
张阿妹撇撇嘴,视线落在黄玲手里的布包上:“是你常州老家带来的种子?听说常州的青菜种得好,回头长出来了,可得给街坊们分分尝尝。”
“那得看收成咋样。”
黄玲不软不硬地接话,“要是长得好,少不了街坊们的份。”
她说着拉了宋莹一把,“时候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去了,不然太阳上来该热了。”
俩人绕过张阿妹往前走,宋莹低声哼了句:“她倒会打主意,菜还没种呢,就想着分了。”
黄玲笑了笑:“别跟她置气。她那性子,你越理她,她越上劲。”
她回头望了眼,张阿妹还站在原地张望,便加快了脚步,“走快点,二婶还等着咱呢。”
晨风吹散了方才的小插曲,宋莹很快把张阿妹抛到脑后,又想起种葡萄的事:“等回头有空,我让武峰去乡下问问,看能不能淘着葡萄苗。”
“我也让超英留意留意。”黄玲拍了拍她的手,“总会找到的。你看这天气多好,别让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
俩人坐公交车来到了庄二叔家,二婶正坐在院里择萝卜缨,见她俩来,赶紧往屋里让:“这大清早的,你们咋来了?”
“二婶,我俩今天歇班,想种种菜,特地来讨教讨教。”
黄玲把米和油放在桌上,“这是超英说您爱吃的新米,还有点菜籽油,炒菜香。”
二婶瞪了她一眼:“又乱花钱!”
嘴上嗔怪,手却麻利地去灶房烧水,“秋天种不了青菜了,得种耐寒的。我这儿有菠菜种和香菜种,都是去年留的好种,你们拿去种。”
庄二叔从厢房翻出个小瓦罐,倒出两把黑亮亮的种子:“这菠菜抗冻,下雪天挖出来,蘸着酱吃,鲜!香菜种得拌点细沙撒,出得匀。”
二婶端来两杯热茶,蹲在旁边教她们:“翻地得深点,把土块敲碎了,种子撒匀了再盖层薄土,浇点水就行。你们那俩院子朝阳,种这些正好。”
宋莹掏出个小本子记着,黄玲把种子小心包好:“谢谢您二老,不然我俩准得瞎忙活。”
“邻里街坊的,客气啥。”
二婶往她俩兜里塞了把炒花生,“快去种吧,趁着早上凉快。”
俩人拎着种子和锄头往新院子去,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金子。
宋莹剥开颗花生:“你说,等冬天吃着自己种的菠菜,会不会比买的香?”
黄玲笑着点头:“肯定的。就像二婶说的,自己种的,啥都透着股实在劲儿。”
到了新院子,黄玲先抡起锄头翻地,宋莹蹲在旁边捡石头。
晨露还挂在草叶上,沾得裤脚湿漉漉的,却一点不觉得凉。
“你看这土,黑黢黢的,肯定肥。”
黄玲把翻起的土块敲碎,“二叔说去年这儿种过南瓜,地里有劲儿。”
宋莹把香菜种倒进手心,掺了点细沙拌匀:“二婶说的法子,我可得记牢了。”
她踮着脚往两边比划,“我种这边香菜,你种那边菠菜,中间留条小路,省得踩坏了。”
黄玲笑着点头应好,拿起锄头划出浅浅的沟,宋莹跟在后面撒种子,动作像撒星星似的。
风一吹,新翻的泥土味混着草香飘过来,俩人都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等出苗了,咱得常来浇水。”
宋莹拍了拍手上的土,“栋哲和图南要是知道,保准天天盼着来瞅。”
“可不是嘛。”
黄玲拎过水桶往地上洒水,水珠落在土里,冒出细小的泡泡,“等下雪了,带着孩子们来拔菠菜,让他们也尝尝自己种的菜。”
太阳慢慢爬高,把俩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她们收拾好工具往回走,路过篱笆时,黄玲忽然说:“明年开春,咱再种点番茄,红彤彤的挂一串,好看又好吃。”
宋莹眼睛一亮:“那我得跟二婶学学嫁接,听说那样结得多。”
下了公交车,俩人沿着巷子走回到自家院门口,宋莹刚要推开院门,就见张阿妹倚在墙根下,手里攥着串钥匙,见她们回来,立刻首起身子迎上来。
“玲姐,宋莹,你们种完菜了?”
她视线在俩人沾着泥的裤脚上打了个转,语气带着几分打探,“看你们这累的,菜种得咋样啊?要是出不来苗,可别白瞎了力气。”
宋莹刚要怼回去,黄玲抢先开口:“瞎种呗,反正地闲着也是闲着。倒是阿妹,这时候来找我们,有事?”
张阿妹搓了搓手,笑得有些不自然:“也没啥大事,就是……听说你们从庄二婶那儿讨了些好种子?我想着,我家后院也有空地,能不能分我点?回头种出来了,我先给你们送菜。”
宋莹差点笑出声——早上还说她们种不出菜,这会倒惦记起种子来了。
她刚要说话,黄玲从兜里掏出个小纸包,里面是二婶额外给的一把菠菜种。
“种子倒是有富余,”黄玲把纸包递过去,“不过二婶说这菠菜得深翻地,阿妹要是种,记得把土敲碎些。”
张阿妹眼睛顿时一亮,她一把抢过纸包:“知道知道,我回头就让我们家把地好好翻翻。”
她捏着纸包转身就走,连句谢都没说。
宋莹看着她的背影哼了声:“这就叫啥?得了便宜还卖乖。”
黄玲笑着摇摇头:“一把种子而己,犯不着计较。她要是真能种出来,珊珊姐弟俩也能吃上口新鲜菜,不也挺好?”
吃完午饭,黄玲翻出块米色的布,是前阵子李一鸣便宜分给她的,料子厚实,做裤子正合适。
她量了量自己的腰围,又跑去隔壁给宋莹量了量,笑着说:“这布够做两条裤子,咱姐俩一人一条,做成微喇的,裤脚稍微宽点,干活利索。”
宋莹瞅着那布,摸了摸:“这颜色好看,我正缺条像样的裤子呢!”
说着,翻箱倒柜找出一块粉色带碎花的布,递给黄玲:“正好,我这也有一块布,刚好够给咱们一人做一身上衣。”
黄玲把布铺在案板上,用粉饼画了样子,拿起剪刀咔嗒咔嗒剪起来:“咱也不用做啥花哨样式,腰上缝个松紧带,穿脱方便。裤腿从膝盖往下稍微放宽点,走路不硌得慌。”
接连两个晚上,黄玲吃完饭就坐在缝纫机前忙活。
宋莹隔会儿就过来瞅一眼,见布片慢慢变成裤子模样,首夸:“玲姐你这手艺,比供销社的裁缝还好。”
“瞎琢磨的。”
黄玲踩着缝纫机,“以前在家给我外甥和外甥女做过,做多了就会了。你看这针脚,密实地很,穿两年都不会坏。”
做好那天,黄玲把两条裤子递过去,宋莹赶紧换上,往镜子前一站,转了个圈:“别说,这微喇裤还真显腿长!干活时把裤脚往上卷两圈,也不碍事。”
黄玲自己也换上,对着镜子拽了拽裤腰:“你看,松紧带刚好,不勒肚子。往后去新院子种菜,穿这个方便,比穿打补丁的旧裤子强多了。”
宋莹摸了摸裤脚,笑得合不拢嘴:“可不是嘛,这裤子穿着得劲,跟新的一样。玲姐,回头咱们再买双新鞋,搭配着穿。”
“那感情好。”
黄玲拍了拍裤子,“咱姐俩穿一样的裤子,出去人家准说咱是亲姐妹。”
宋莹把粉色碎花布在案板上铺开,布料上的小紫花挨挨挤挤的,看着就喜人。
她拿着软尺量了量黄玲的肩宽,又比划着自己的尺寸,笑着说:“咱做件简单的褂子吧,斜襟的,不用装拉链,缝两颗布扣子就行,凉快又好穿。”
黄玲凑过去看:“这花色配咱的米色裤子正好,干活穿不怕蹭脏,洗了也掉色少。”
她拿起剪刀,沿着宋莹画的粉线剪下去,“咱们把领口做得大些,天热的时候能敞着风。”
宋莹坐在旁边缝扣子,手指翻飞,布扣很快就缝得周周正正:“我给你多缝两道线,省得洗的时候掉。”
她抬头瞅了眼黄玲手里的布片,“玲姐,袖子别做太长,到胳膊肘就行,种菜浇水时不碍事。”
俩人一个裁布一个缝缀,缝纫机咔嗒咔嗒响,间或插两句闲话。
黄玲把前襟对齐了缝,忽然笑:“等做好了,咱穿着新衣裳去新院子看看菜苗,保准比谁都精神。”
宋莹抿着线打结:“可不是嘛,到时候让张阿妹瞧瞧,咱不光会种菜,还能自己做新衣裳呢。”
两天后,两件碎花褂子成了形。
黄玲穿上身,衣襟上的紫花衬得脸色亮堂,宋莹往镜子前一站,转了个圈,碎花都跟着颤:“玲姐你看,咱们这身衣裳穿得真得劲!”
黄玲拽了拽她的袖口:“你比我穿好看,这粉色衬你。”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针线笸箩里找出两颗珍珠扣,“把这换上,更像样了。”
宋莹看着扣眼上闪着光的珍珠扣,眼睛笑成了弯月亮:“这下好了,咱姐俩穿得一模一样,远远一看就知道是咱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