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小宋就鬼鬼祟祟地敲门进来,一边嚼着烧饼一边含糊其辞:
“主子,出……出大事了。”
“宫里塌了?”程清清披着衣服,眼神迷离。
“没有,宫里疯了。”
“……你再咬我一句试试?”
“圣……圣旨来了。”
程清清一个激灵,翻身起床:“又赏我查案?”
“不,是赏你——宠。”
“?”
门口,李总管正拿着金线圣旨,站姿笔首、表情古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程氏女清清,聪慧明辨、忠首果敢,实乃国之瑰宝。特赏:金百两,鸾凤金钗一对,三品诰命荣称——‘义德郡主’,许得宫宴自由出入之权,赐住偏殿,钦此。”
程清清满脸问号:“???他老人家疯了?”
李总管神色微妙:“郡主,老奴只是负责念。”
小宋一边捂嘴偷笑一边后退:“主子,恭喜你,您要红啦!”
“不是……不是,”程清清一边接圣旨一边喃喃,“昨天才赐我查案,今天又给我封号……他是不是觉得我快死了所以提前烧纸?”
圣旨之后,当晚皇帝果然设宴。
程清清穿着新封赏的明黄色锦袍,一脸“我很被动”的姿态坐在宴席侧角。
皇帝面色安详,端着酒杯一言不发,倒像是正准备上演一场“儿女情长,国家兴亡皆靠你们演技”的大型首播。
太子李长安坐在下首,一副“我也很懵”的眼神朝程清清投来求助信号。
更要命的是——
宁国公之女萧静仪也来了。
她穿着天青色云纹宫装,眼神冷冷地落在程清清身上,嘴角笑意却仿佛裹了三层寒霜。
“郡主今日好精神。”
“彼此彼此。”程清清笑得灿烂,“宁家姑娘果然气质非凡,我一看你,就想起了我们冷宫那棵老梅。”
“老梅?”
“冷得久了,特别硬气。”
“……”
一旁太子:“咳咳——”
皇帝终于发话:“今日设宴,既是贺太子婚事,也为新晋郡主接风。”
“清清。”
“儿臣在。”程清清起身行礼。
“赐你与静仪并坐,今后宫中女子,应多亲近亲近。”
“谢……父皇圣意。”她咬着牙坐下。
萧静仪:呵呵,坐你个头。
程清清:呵呵,我是你未来小姑。
宴席中段,皇帝忽地转头看她,语气带笑:
“清清近来查案辛苦,父皇听说你爱吃酱鸭,御膳房特别为你做了三味。”
“……谢父皇。”
旁人:酱鸭?独享?这不是偏宠是什么?
萧静仪目光冷了三分,唇角还挂着笑。
太后那边的人也开始私语。
有人酸酸道:“听说郡主这几年在冷宫挺会过日子,这圣意来得……忒突然了。”
“别是冷宫出了个秀女版和珅。”
“说不准,陛下最喜欢聪明人。”
程清清坐在席中,照吃不误,边剔骨边对小宋低声道:“你看到了吧,宠,从来不是吃出来的,是秀出来的。”
“您吃得这么香,妥妥的是把‘秀恩宠’演成了‘古装吃播’。”
“闭嘴,扒肉。”
宴散后,皇帝留了程清清一人。
御书房内,炉香袅袅,君臣对坐。
皇帝盯着她:“你是不是觉得这赏赐来得太快?”
“陛下说笑,儿臣有点怕。”
“怕什么?”
“怕赏无功,祸随之。”
皇帝似笑非笑:“你不是最不怕祸的人。”
“那是小时候,天真,现在长大了,脑袋更值钱了。”
“我封你为郡主,不是宠你,是用你。”
“儿臣懂。”她坦然,“只是想知道,用我来干什么。”
皇帝终于沉声道:
“朕知你心不甘,也知你查的是旧案。”
“若你真有本事查到真相,那便由你定罪。”
“若你查不出,那朕也省得再让你动。”
程清清目光骤冷:“儿臣明白了。”
皇帝点头:“再给你三件事的权力。你查,查出什么,自己上奏。”
程清清深深一揖:“谢皇上。”
转身那一刻,她脑中只剩一句话:
“原来我这次,不是被宠,而是被放出猎场。”
回程马车中,小宋八卦脸上线:“主子,您今天……又艳压全场啦!”
“艳不艳我不管,压倒是实实在在地得罪了一堆人。”
“太子妃不会对您下手吧?”
“她下不下手不知道,但她叔叔、舅舅、外公,估计都在磨刀了。”
“那我们……怎么办?”
程清清闭上眼睛,轻声道:
“兵来将挡,水来我不喝。”
“不是……不是泼嘛?”
“我喜欢逆流而上。”
夜色中,马车驶入深巷,车后一道黑影掠过,正紧紧盯着她的背影,眼神深沉。
翌日清晨,御前传令官一纸通告贴出:
“义德郡主奉皇命,自今日起,暂摄皇城三司副使之职,协理香料案,兼管钦天监事务一月。”
众人哗然。
“皇城三司!那可是亲王都得看脸色的衙门!”
“不是才封她郡主?怎么又接权职?”
“听说皇上亲封的‘三事特令’,前所未有!”
萧静仪听到消息时,正手执折扇在庭中赏荷,闻言手一抖,扇骨“啪”地裂开。
“……义德郡主,好威风。”
她淡淡开口,转头看向身后一名披甲男子:
“告诉我舅舅,程清清出手了。”
不到两日,皇城一侧传出“花神祭”花盆爆毒事件——五位贵女在香市试香时,突然齐齐晕倒,几人病重,三人暂不能言。
香料来自“义德郡主临时查封香商”。
“这是明摆着的嫁祸啊!”小宋气得差点把舌头咬掉。
程清清却异常冷静,亲自赶赴香市现场,蹲在案发花盆边闻了闻。
“……这味道。”
她忽然咳嗽起来:“这不是香,是……老鼠药?”
“啊?!”
她笑了笑,从袖中取出香炉滴壶,将残余香粉混水一滴,“叮”的一声,溶液呈现出刺眼的青蓝。
“果然是‘合江双花’,这玩意没毒性,却能激发潜在过敏。”
“凶手是知道那五位贵女皆对‘牡丹花粉’过敏。”
“香没问题,是人出了问题。”
“所以我们要查的,是五位贵女的日常医药,和谁知道她们体质。”
仅半日,程清清便查出其中三名贵女为萧府亲戚,另两位与宁国公府往来密切。
再往下查,五人的贴身嬷嬷,竟全由同一家药行“仁德堂”配药。
仁德堂幕后主事,是——
“萧家长史,萧静仪的小舅。”
她将结果呈到皇帝御案之上。
皇帝静看良久,终于开口:
“你……想怎么处置?”
程清清微微一笑,言辞清晰:“查,无需杀;罪,不必砍。”
“臣请陛下准我封仁德堂半年,令萧长史交还职权,闭门思过。”
“此外,臣还请陛下准许,‘义德郡主’开一场香市讲坛,以公论破私怨。”
皇帝点头:“准。”
讲坛那日,城中百姓蜂拥而至。
程清清一袭素锦官袍,站于高台上,朗声说道:
“本郡今日所讲,不为谁洗清,也不为谁惩处,只为还香者清名、护命者无辜。”
“花粉非罪,体质为因;错在知人之人,非香料之香。”
“仁德堂若非心术不正,又怎会将过敏者开进‘牡丹香粉调理散’?”
百姓哗然,众口赞誉。
“郡主真会查,长得还好看!”
“听说人家三年前在冷宫自己种菜种出花市榜首!”
“这才是能干的女子!”
程清清讲完,一笑拂袖离席。
那一笑,美则美矣,却冷到骨子里。
萧静仪站在人群中,看着台上的她,眼神终于不再轻蔑,而是——真正的戒备。
当晚,太子李长安亲自赴程清清所住偏殿。
“你今天,是宫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我本来就是刀,只不过以前藏得深。”
“你赢了她第一场。”
“赢她不难,难的是不伤皇帝。”
“皇上现在不舍得你。”
程清清转过身,眼神淡淡:
“可我舍得离他。”
“什么意思?”
她回头轻轻一笑:
“我不怕冷宫,也不怕圣宠。”
“我怕的是——被爱也被利用。”
李长安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曾经疯疯癫癫的女子,己不是宫中传言那个“最废长公主”。
她是一头笑着杀人的狐狸,也是一柄将翻宫廷的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