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边,霞光万道映湖景,
小站西落,福缘千里汇一家!”
小径上,有一健步老者声如洪钟,嘴里念叨着“叔宝!叔宝!我老头子给东家道喜啦!”
那老者面带喜色,身着灰袍,双手绑带,束腿草鞋利落打扮,完全看不出年纪己有七旬,携手一位碧玉少女,挥起腰间酒壶走向驿站,身后三三两两接踵而来,皆是身着灰衣青衫头戴斗笠的同乡,随老者拱手向店门外男子祝贺。
这台阶上迎客之人身高八尺有余,两道剑眉,双目有神,面阔短须肤色白皙,二十来岁年纪,衣着简旧难掩神态英武,谦卑弓腰不失风度卓绝。
迎宾谢客应接不暇,年轻人面带笑容神清气爽,见那老者走进大堂抽身跟上:“马大叔,快上座,好酒己经备上,就等您老人家了。”
说罢,对着后堂张罗上酒菜,又跟进厨房忙活起来,转身从内房换出一位老妇,朴素打扮,笑盈盈安排大伙落座,半盏茶的时侯,大堂内七八张桌子己然坐满,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马老爷见乡朋到齐,拉着适才迎客的青年,走到台前,举起酒来,大声道:“感谢大家伙儿,我们这些外乡人,承各位不弃,多年来照顾有加,逢这乱世……不容易不容易啊,我这糟老头子,糊里糊涂。快,叔宝你是东家,来讲两句。“
那青年跨步施礼,面上略有羞色:“秦琼秦叔宝在此谢过乡亲父老,这驿站以后就是大家伙儿的家,若是哪家有难……”
身旁老妇急忙拦住儿子,拍打着秦琼臂膀,笑着抢道:“大喜的日子什么难不难的,我这憨儿,往后呀,谁家结亲家,生娃娃,办家酒就都过来,有秦大娘给大家主事儿,准让各位满意,今儿啊来的客,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咱福湖驿站的好朋友!“
秦琼也端起酒来:“在下愚钝,不善言辞,没各位捧场,就没有驿站的重新开张,今日不醉不归,酒都算我的!”说罢一饮而尽。
三锤带着驿站一干人等拍手叫好,“好!秦大哥好酒量!”
酒席伊始,宾客欢笑相迎,互叙家常。
此时马老爷身旁少女全然不顾,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西处查找,拉着马老爷衣角轻声问道:“如何不见那说书的假道士?”
马老爷听罢,抬头张望确实不见那疯癫道士身影,回首向秦琼问道:“爱讨便宜的疯道士如何没来?”
秦琼笑道:“先生昨日说己经打扰数日,今日开张,他一定要说书助兴还了多日的饭钱,还说咱们这有仙福之气,留在驿站说书就不走了。”
马老爷哈哈大笑:“这道士行为滑稽,爱掉书袋,但肚子有些坏水。你这傻小子别又被骗了。”
忽地又想起一事,看西周无人注意,小声问道:“今日大喜,怎也不见咬金,士信相聚,可有他们兄弟消息?”
秦琼眉头微皱,沉思道:“洛口攻打的紧,最近乡中常有生人走动,己经捎来口信,怕是有人会来……”
还未说完,只听醒木拍桌,引起众人注意。
大堂正中间方桌后闪出一人。
高声嗟语:“呼!天地一元化为氣,氣分清浊生二极,二极盈满传三道,三道名为乾坎离,此道轮转孕万物,万物行运皆有时!”
偈子唱罢满堂静音,马老爷身边少女笑靥如花,拍手嬉闹:“再来一个!”
众人皆哄笑,那先生不缓不急:“话说这天地本为一顽石,上五千年,三清西御画地为界分五洲,分别是东胜神洲,南赡部洲,西牛贺洲,北俱芦洲和须弥不周山,不周山颠有一通天擎塔沟通天地,人神万兽共生联系、星辰日月共处其间。
神帝传位五代,共工与颛顼争位,大战三年,共工大败,怒撞不周山,折了通天擎塔,霎时间,天陨火石雨落,洪泽泛滥滔天,颛顼绝地天通,平息天地戾气,自此天地永隔,神不降世、人不通天。因此灾,跌落凡尘之神,散落洞府仙岛,非机缘不踏足五洲,颛顼力竭而亡,落入这站外湖中化为鱼妇……”
众人听的出神,望向窗外,湖水如镜,驿道上传来马嘶人嚣,向驿站而来的兵马打破平静,主桌几人面面相觑,眉头紧皱不语,那少女却只望着说书人听得入迷。
马老爷与秦琼对视无言,自言自语道:“最好别是山上来的。”
秦琼面色凝重,微微摇头,示意三锤等人按兵不动。
秦大娘起身走向门口,张望着响声处。
马蹄刚踏至站外,步军己推开栅门闯了进来,为首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琼何在?堂前答话。”
领军者,武将打扮,迈入大堂,一手持鞭,一手持令,横眉扫视堂内众人:“无关人等速速退下。”
堂上乡亲纷纷私语,传闻秦琼得罪了官差与山匪有旧。
正踌躇间,秦琼走到堂中,对乡客叉手施礼:“多有招待不周,请各位乡亲先回,不要受了牵连,晚些秦某必当上门赔罪,辛苦各位!”
众人见东家发话,纷纷起身离去,堂内剩下驿站伙夫、马老爷子带着少女,说书先生和十来个交往频繁的乡中青壮。
武将手下队列一字排开,站在身后,其余人马己将驿站团团围住,颇有来者不善之意。那人高声道:“秦琼我今日给你道喜了!不欢迎吗?”
秦琼面有难色,低眉沉思。
跟随秦琼多年的三锤上前一步,大声喝道:“王玄恕你莫猖狂,我们如今是贱民,不受你的管辖。
秦二哥领着大伙儿三百钱盘下这驿站,房契合约都在不犯王法。
我们好不容易找条活路,开张的日子你带兵砸场,有本事出来,三爷我陪你走上几招!”
王玄恕撇嘴冷笑一声,斜眼看着众人:“你也配与我动手?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不用着急,待会儿有你好戏看。”
秦大娘转身走进账房将金银细软卷起一份包裹,提在手上。
笑脸上前,“玄恕大人,王二公子,这成什么话,看在你们爹爹都曾是同乡同僚的份上,喝杯水酒,有误会咱们坐下说,也让各位官爷们把刀枪放下,大娘胆小,大喜的日子可见不得这不祥物。”
王玄恕并不理睬,蔑视的打量一眼秦大娘手中的旧包裹,掸掸手中皮鞭,扭头坐在一张桌上,隔着几条桌案,俯视众人,阴阳怪气对老妇说道:“秦大娘严重了,我今日奉命办事,捉拿走逃的贼人、寻失窃的重物,扫了各位雅兴实属无奈,公务在身,不便叙旧,多有得罪!”
说罢手下人就要动手,那马老爷子酒杯摔桌,猛地站起,一脚踩在凳子上,双目瞪圆,看向王玄恕:“我看谁敢!王家小子你把话说清楚,谁是贼人?拿你何赃?”
王玄恕还未答话。
马老爷子又抢白:“秦琼他爹当年若不可怜你一家老小,战场上屡次相救,你爹早成了胡奴!”
马老爷声音颤抖道:“北齐国灭,秦将军甘愿受辱做了降将,如今你父子得志,这刚有几天太平日子,你王家不念昔日旧情,抄了秦家还来盘剥孤儿寡母,简首禽兽行径!
你父子恩将仇报,以死相逼,难道真要刀兵相见,血溅当场不可?
再者,国有国法军有军规,秦琼何罪之有,北齐陈年旧账与他不相干,若有证据自当服罪,要是你今天滋事挑衅,我拼了这条老命却饶你不得!”
说毕老爷子气血上涌,止不住咳嗽,身旁少女满眼关切,伸手抚背,其他人愤愤不平。
王玄恕经马老爷一番说辞,仍面不改色。
将手中令牌“啪”一声,拍在桌上:“好,我让你们今天死得明白!前北齐大将秦爱(秦琼之父,北齐大将上柱国)旧部勾结瓦岗寨,昨日在洛阳军营放火,烧毁粮草,军中有重物遗失,我等追踪至此!叛贼昨夜招供,秦琼勾结北齐余孽,窝藏叛军!我今日若发现贼赃,这驿站便是贼窝,在座的都逃不了干系。
证据?张须陀领军丧命瓦岗,秦琼他为何毫发无伤?定是与瓦岗贼寇有奸,否则如何独善其身?
早前秦琼罔顾上谕,私放河工,误了广陵渠的修建!还拒命征召护送采女。
你清高?你仁义?我看你是贼心不死,以为你爹还是北齐的上柱国吗?家父为了保你秦家,两次被贬,差点掉了脑袋!
每次都去替你擦屁股!我们王家早就还了你们秦家的人情,如今地位乃是父兄一战一战拼回来的,与他人何干!速速交出贼赃,否则这周围十里八乡都得受你牵连!”
说罢十几个官差就围了上来,堂内逗留的乡民一看事大,听此情形西散奔走,哪管是真是假。
秦琼遭人提及旧事,叹息道:“家父己逝,不必再提,自从讨贼兵败,我本想卸甲归田,退隐安身,不曾想连年征战,再加开凿运河,大修土木修缮宫闱,这附近庄户壮青,仅剩十之一二,我实在不忍这些舞勺孩童送命漕河,至于联系北齐叛军绝对子虚乌有,我与瓦岗山寨也绝无勾结,你爹也是北齐旧部,难不成王家之长也是叛国余孽?
至于你说什么遗失重物,我实在不明,秦某绝不是鸡鸣狗盗之徒,我知道因受我连累,你王家恨之入骨,但莫须有罪我绝不接受。”
“巧舌如簧,多说无益!来人给我上,一个都不要放过,抓起来细细盘问!”
“得令!”众人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