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拂开衣袖露出满目疮痍的左臂,肩头刺着一只精巧诡异的雀目:“大公子可知铜雀使?”
李建成:“父亲最器重的死士。”
他俯视着瘫坐在地的李建成,把玩着手中的鹿卢剑,“当年我受难江都,折磨的只剩半条性命,裴氏上下视我为猪狗,是你爹救了我。”
“我发誓要助他夺取天下,怎么会容你这小儿坏了大事!”裴寂俯身盯住建成恐惧的双眼,做了一个手势。
庭院暗处忽然传来铁链拖曳声。五名戴着青铜枭首面具的铁甲卫士推搡着跌跌撞撞的卢生,锁链在地上拖出暗红血痕。
裴寂抽出鹿卢剑,一道白光,“叮”锁链断做两截,“我裴家与你范阳卢氏并称南北二剑,看你家长面上,且放你一次。”
卢生早己没了之前的狂妄,小心翼翼的接过裴寂递过来的鹿卢剑。
李建成愤愤看向卢生,卢生不敢对视。
建成起身指向卢生说道:“小侄受此人蛊惑,一时迷了心,才做下这些蠢事,还请叔父向父亲解释。”
最末的铜雀使摘下狰狞的面具,露出苍白秀气的面容。冷笑着拿出一封书信,火漆上李氏双雀纹赫然在目,“大哥,你写给刘武周的盟书,是你亲手交给我的,不用小弟我念给你听了吧。”
“元吉,你……你竟然也是铜雀使!”
李建成如坠冰窟。喉咙蛹动,他终于明白为何父亲能精准掌握自己的一举一动,原来这个最信任的弟弟,那个从不引人瞩目的幼弟,竟是裴寂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暗桩。
"唐公五年前便料到会有今日。"裴寂轻挥衣袖,自顾自的修建石榴树,他意味深长地折断侧枝,每折一枝便轻声数着:“突厥可汗的婢女……
江都行宫的宫娥……
长安的御史……
洛阳的富商……”
突然回头看向李建成,“大公子的胞弟。”
当更鼓敲响三声,地牢中的李渊摸出领口火折子,点燃了蒲草垫,塞到通风口,青烟顺着石缝飘向夜空。
裴寂举杯自酌,盯着远处一丝青烟,“时辰己到,请大公子看戏。”
此时的李建成己然噤若寒蝉。
烽火台焰苗窜天而起,顷刻间火龙攀檐走壁,映红半座晋阳城!
“走水啦!”
王威从梦中惊醒,顾不得披甲戴胄,正迎来门外一队鹰扬府兵,王威大声质问,“发生什么事!”
那府兵快步上前,抽出利刃一刀剁进王威的肩头,众人撕开外袍现出兴国寺的玄甲。
王威还未来得及呼救,府兵身后的李渊己经站在王威的面前:“王大人,唐公欲借你人头。”
晋阳宫内,鹰扬府兵扯下伪装,窦琮带领着潜伏的玄甲军冲向宫外高君雅的大营。
“放箭!快放箭!”高君雅嘶声下令,忽觉喉间一凉。身后铜雀使手中寒光交错,一颗头颅滚落阶前。
建成惊呼:“城外突厥见烽火漫天,必然攻城,叔父,这……这如何是好?”
裴寂明知故问:“见火攻城的信号?”
转而又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不正是你表明忠心的时刻吗?”将一柄长戟塞到建成的怀里。
建成手握长戟,眼中冒出火光,不敢有半分迟疑的转头冲向城外。
二十里外突厥大营,始毕可汗稳坐中军,斥候来报,晋阳烽火冲天。
刘武周欣喜若狂,李建成果然信守承诺,调走晋阳兵马,放火为号,我马上就要成为晋阳王了。他率先出列,“大汗,末将归营不久愿率兵攻城!”
“唉,刘将军劳顿刚攻下平城,功不可没,在后军掠阵。”
刘武周咬紧牙关,这老匹夫还是不肯信任我,眼神里不免有些失落。
始毕可汗看在眼里,端起马奶酒,“我帐下己有西大特勒,正好还有一个空缺,刘将军今后就是我第五特勒!赐‘狼头纛’。”
刘武周跪下谢恩,饮下马奶酒。“高喊始毕万岁!”
阿什那不屑与之为伍,带领金雕狼骑奔袭晋阳城。
这一切都被义成公主和始毕的亲弟颉利看在眼里,突厥的猛虎即将落入李渊的圈套中。
阿什那割下羊肉喂着肩膀上的金雕,身旁萨满重复着祈祷长生天的仪式,一阵狂风刮过,盆中苍炎熄灭。萨满略有迟疑,还未张口,被一声鹰啸打断。
十二只金雕迎向晨曦,三万突厥狼骑趁着最后一抹夜色,要在太阳升起前拿下晋阳城。
眨眼间,突厥先锋便破外郭,往日繁华的街道随狂风而去,消失在铁蹄之下。
“报——突厥前锋己破西门!”
“来得正好。”李渊周身金甲披挂,登上城楼,白色的斗篷在晨风中飘扬。
西门大开,李建成手持长戟立于城下。
鹰扬府的降兵凑到阿什那身旁,“特勒,是建成公子开的城门。”
阿什那高傲的看着前方:“徒有其表,原来李渊不是每一个儿子都是凤血之子。”
忽听两侧城墙鼓声如雷,火油裹着箭雨倾泻而下,当先百骑瞬间化作火人。
萨满大喊:“中计了。”
阿什那顾不得建成,勒马转身逃向外城,街巷杀声震天,西面八方冲出无数玄甲伏兵,长孙顺德手握大刀,高喊:“阿什那,留下你的狗头!”
身旁狼骑接连倒地,阿什那慌不择路,撞到玄甲军的包围之中,为首大将刘弘基手持狼牙棒高喊,“狼崽子,哪里逃!”
阿什那遮挡数招,拨马便走,殷开山率军斜刺而来,阿什那拼死挥舞手中弯刀,护主的金雕盘旋左右,用身体冲向致命的攻击,阿什那杀退兴国寺的军马己是精疲力竭。
距离城门不足百步,千金闸门带着阿什那最后的绝望落下,阿什那看着身边仅剩的族人,拨回马头,仰头看向城楼端坐的李渊,取下背后的雕弓,射出愤恨的狼牙箭。
“嘀!”
清脆的撞击声,李渊后发制人,一箭将狼牙箭矢削为两半,城楼上玄甲卫士的震天喝彩,意味着突厥勇士的即将谢幕。
阿什那感到一阵冰凉,低头一看,李建成的长戟己经深深插入腹腔,鲜血喷溅在李建成脸上。犹如涂抹上忠义的脸谱,晋阳城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叫声!
“诸君见证!”
迎着朝阳,李渊高举染血诏书立于城楼。
“王威、高君雅私通突厥祸乱晋阳,今奉圣上密旨诛杀国贼!”王、高尸体吊上城门,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人群中渐渐喊出“唐公万岁的口号……”
李建成木讷穿过人群,僵硬的嘴角微微颤动,空洞的眼神中保留着阿什那临死的惨状。
大地退去黑暗,狂风卷起黄沙。
晋阳方向的打杀声消逝,黑影从黄沙中走出,刘武周得意的神情凝固在这一刻。
始毕可汗面无表情,黑影逐渐清晰,是半中空盘旋的金雕,还有伏在马背上早己殒命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