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意识在虚无中沉浮、碰撞。左肩那道玉质化的伤口仿佛成了唯一的锚点,每一次心脏的微弱搏动,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冰冷剧痛,提醒着她濒死的现实。丹田处,那道逆转的道种楔子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每一次黯淡都带来灵魂被剥离的虚脱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也许只是一瞬。
一点微弱的、温润的暖意,如同投入寒潭的星火,在心口处悄然蔓延开来。是阴阳鱼护心佩。它并未放弃,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释放着守护本源,如同最忠实的守卫,在冰冷的绝望中点燃一盏微弱的灯。
紧接着,一股更加清晰、更加磅礴的生机,带着雨后森林的清新与泥土的芬芳,顺着心脉流淌开来。是乙木通灵根本源!它如同得到了某种滋养,生机比之前更加活泼、更加精纯,顽强地冲刷着身体的枯竭与伤痛,尤其是左肩那道极寒蚀骨的伤口,在生机的浸润下,那冰冷的剧痛似乎都缓和了一丝。
沈砚的意识被这两股力量从沉沦的边缘缓缓拉回。沉重的眼皮如同压着万钧巨石,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掀开。
视野模糊、摇晃。灰白色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视野所及。身下是柔软的、带着青草清香的触感。她依旧躺在那片十丈净土之中。
“咳…咳咳……”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
沈砚猛地扭头,牵动伤口带来一阵剧痛,她却恍若未觉。
玄尘子靠在那截断梁旁,蜡黄的脸在灰白光晕下显得更加灰败,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睁着,正死死地盯着……她身旁的黑色木匣!他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沉重到极点的忧虑,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深切的恐惧!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仿佛在重复着某个词。
沈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黑色木匣敞开着。祖父的帛书依旧黯淡无光。而匣中那块墨色的玄阴玉珏……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玉珏静静地躺在匣底,墨色的玉身遍布蛛网般的裂痕,如同即将破碎的琉璃。然而,与之前濒临爆发的狂躁截然不同,此刻的玉珏,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死寂!
那些凝固在裂纹深处的深蓝色魔性污染脉络,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更加深邃,如同墨玉内部生长出的幽蓝血管。但此刻,这些深蓝脉络不再蠕动,不再散发混乱与吞噬的气息。它们呈现出一种绝对的静止,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如同被冻结了亿万年时光的……凝固!
更诡异的是,在玉珏的中央,那些深蓝脉络最密集的交汇处,原本应该是最混乱、最危险的区域,此刻却形成了一枚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印记!
那印记形如一枚倒悬的、紧闭的眼眸!通体由最深沉的幽蓝色构成,线条冷硬、死寂,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只有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规则”感!仿佛那不是污染,而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冰冷的秩序烙印!
整个玄阴玉珏,散发出的不再是混乱的魔性污染气息,而是一种极度内敛、极度危险、如同万年玄冰下冻结的深渊般的……死寂寒意!它不再躁动,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令人心悸!
“这就是玄尘子师伯惊恐的源头?这诡异的倒悬眼眸印记是什么?玉珏的污染被……“冻住”了?还是……转化成了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沈砚心中警铃大作。她猛地抬头看向灰白光罩的穹顶。
那道之前被乙木生机与月华清辉强行弥合的巨大裂口处,银碧交织的光芒己然黯淡了许多,新生的光膜上布满了细密的冰裂纹路,如同承受了巨大冲击的琉璃。整个光罩依旧在微微震荡,抵御着外界魔主意志持续不断的重压,但比起之前裂口大开、魔气灌入的绝境,终究是暂时稳住了。
光罩之外,深紫色的雷霆漩涡依旧在翻滚,那顶天立地的巨大魔影依旧矗立在漩涡中心,如同亘古不变的魔神雕像。然而,沈砚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
那两道冰冷注视的目光,此刻并未聚焦在净土本身,也未聚焦在她或玄尘子身上,而是……穿透了灰白光罩,死死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探究、凝重、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锁定在黑色木匣中那块散发着死寂寒意的玄阴玉珏上!尤其是玉珏中心那枚幽蓝色的倒悬眼眸印记!
魔主萧衍,这睥睨万物、视苍生如蝼蚁的存在,此刻竟对这块濒临破碎的玉珏,显露出了如此清晰的……关注与警惕!
为什么?因为那诡异的倒悬眼眸印记?它代表了什么?连魔主都感到忌惮?
“师伯……”沈砚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砾摩擦,“那玉珏……那印记……”
玄尘子艰难地将目光从玉珏上移开,看向沈砚。他眼中的惊骇未退,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近乎绝望的了然。
“九……幽……”他极其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仿佛每个音节都重若千钧,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镇……魂……眼……的……烙印……”
九幽镇魂眼的烙印?!
沈砚如遭雷击!那枚倒悬的、紧闭的幽蓝眼眸印记,是……九幽镇魂眼的烙印?!它怎么会出现在被污染的玄阴玉珏内部?!
“月华……引动……”玄尘子喘息着,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有惊骇,有后怕,也有一丝荒谬的明悟,“魔主……震怒……意志……冲击……与……玉珏……内部……固化……污染……碰撞……竟……意外……触发了……当年……镇封……萧衍时……残留……在……玄阴玉珏……本源深处的……一丝……九幽……印记……共鸣……”
他断断续续,语速极慢,却字字惊心:“这烙印……被……污染……扭曲……成了……这幅……模样……但……其本质……依旧是……九幽……之力……是……萧衍……最……忌惮……的……东西……”
沈砚瞬间明白了!
她冒险引动月华,引来魔主震怒一击。那恐怖的意志冲击,不仅作用于灰白光罩,也波及了被守护屏障包裹的玄阴玉珏!玉珏内部被强行压固化的深蓝污染,在这内外双重极端力量的剧烈碰撞下,竟意外地激活、或者说“唤醒”了深藏在玄阴玉珏本源最深处、当年用于镇封萧衍时沾染上的一丝微弱的九幽镇魂之力残留!
这丝残留的九幽之力,被魔性污染扭曲、固化,最终形成了这枚诡异的、倒悬的、死寂的幽蓝眼眸印记!它己非纯粹的九幽镇封之力,而是融合了玄阴、魔性污染、九幽残力以及灰白净土逆转之力的……异变产物!
但它蕴含的那一丝“九幽”的本质,却足以让魔主萧衍——这个曾被九幽之力镇封了百年的存在——本能地感到忌惮与警惕!
这枚印记,如同在火药桶上覆盖了一层坚冰。冰层隔绝了爆炸,却也使得这个“桶”本身,变得更加坚硬、更加冰冷、更加……危险!它既是此刻维持玉珏内部诡异平衡、压制污染爆发的关键,也可能是一个更加恐怖、随时可能引爆的未知炸弹!
“它……在……吸收……”玄尘子的目光再次投向玉珏,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吸收……光罩……的……灰白……力场……还有……乙木……生机……”
沈砚心头一凛,凝神感应。果然!那块死寂的玄阴玉珏,如同一个冰冷的黑洞,正极其缓慢、却又不可阻挡地从笼罩净土的灰白光晕中,从她衣襟内乙木通灵根散发的勃勃生机中,汲取着极其微弱的能量!虽然缓慢,但这汲取是持续的!如同水蛭,无声地消耗着净土赖以维系的根基!
更让她心惊的是,随着这微弱的汲取,玉珏中心那枚幽蓝色的倒悬眼眸印记,似乎……更加凝实了一丝!散发出的死寂寒意也更重了一分!
此消彼长!这诡异的玉珏,竟在缓慢地“蚕食”着庇护它的净土!
“不能……让它……继续……”玄尘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否则……待它……吸足……力量……或……印记……彻底……成型……此地……便是……它……爆发……的……第一个……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