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劈头盖脸砸下来,我蜷缩在陆家大厦门口的台阶下,手里的欠条被泡得发皱,油墨字晕成一团黑疤。这是我第三次来堵陆景琛,前两次都被保镖像拎小鸡似的扔到马路牙子上。此刻ICU缴费单在口袋里烫得硌人,父亲的心率监测仪滴答声还在耳边响——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玻璃门突然裂开条缝,黑衣保镖探出半张脸:“陆总说,十分钟。”
电梯镜面映出我惨白的脸,连衣裙肩带断了一根,歪歪斜斜挂在胳膊上。二十西小时前,我还是个在茶水间给总监冲咖啡的小透明,现在却要去跟“活阎王”陆景琛谈婚论嫁。三天前高利贷泼油漆时,是他的特助递来烫金名片,说陆先生能帮我摆平债务,只要——
母亲临终前反复银戒内侧的古篆文,说这是‘回家的钥匙’。此刻戒指硌着无名指,内侧刻痕像道无声的谜语。
办公室里飘着雪松香水味,冷得像停尸间。陆景琛坐在阴影里,指尖夹着钢笔转圈圈,台灯把他的影子钉在墙上,像具风干的木乃伊。我数到第三十七圈时,他终于开口:“苏瑶?”
“陆先生,我接受协议。”我把欠条拍在桌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我要先看到我爸的手术费到账。”
钢笔尖突然戳在协议上,蓝黑色墨水溅在我手背上,像道伤疤。“先签字,”他声音像冰碴子,“还是说,你想让苏明远的抢救室账单再堆高二十万?”
我抓起笔就往纸上戳,笔尖在“禁止动情”西个字上戳出个洞。签完才发现,协议最后一条写着“无性婚姻”,呵,他连这点可能性都要掐死。窗外滚过闷雷,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冒雨给我买退烧药,把我裹在雨衣里说:“瑶瑶别怕,爸在。”
恍惚间,我瞥见他办公桌上摆着张泛黄的合影——穿白大褂的年轻女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腕间戴着半枚蝴蝶形翡翠镯,与母亲遗物的纹路惊人相似。
母亲的旧旗袍内衬藏着半枚碎玉,此刻正隔着布料硌着锁骨,纹路与照片里的镯子分毫不差。
“等等。”陆景琛突然伸手抓住我手腕,他指尖凉得惊人,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手术刀,“这是什么?”
我这才想起无名指上还戴着母亲遗留的银戒,内侧刻着我看不懂的古篆文。陆景琛冷笑一声,两根手指捏住戒指就往地上扔,金属滚到我脚边,映出他眼底的讥讽:“装什么清纯?这枚陆家旧物,你从哪偷的?
他瞳孔骤缩,喉结滚动,我捕捉到他耳尖微颤——与方才看合影时的反应如出一辙。
我猛地抽回手,戒指硌得脚尖生疼。“陆先生误会了,”我从包里掏出皱巴巴的手术同意书,病历单上父亲的名字被泪水洇湿,“这是我爸的开颅手术单,需要三十万押金。您帮我垫上,我当您的挡箭牌应付陆老爷子,一年后两清。”
他挑眉接过病历单,扫过病情摘要时,指腹突然顿在“肺癌晚期”西个字上,指腹在“吸烟史”上停顿两秒,目光凝在“苏明远”签名处,似有什么画面闪过,喉结剧烈滚动。我看见他盯着“苏明远”三个字,眼底翻涌着复杂情绪,很快又被冷霜覆盖:“明天九点,民政局。记住,在陆家宴会上,你必须表现得像真夫妻。”
他指尖轻轻抚过病历单上“苏明远”的签名,像是触碰某种禁忌,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与合影中女人同款的蝴蝶胎记。
我余光瞥见他抽屉缝隙里露出半张病历,患者姓名“陆明远”,主治医生签名栏赫然写着“苏明远”。
我刚要开口问陆家宴会的事,他己经站起身,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露出腕间的黑钻腕表——那是他母亲的遗物,传闻中陆夫人因丈夫出轨跳楼自杀,他从此恨透了婚姻。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走到落地窗前,点燃一支烟,火光映得他侧脸柔和了些,“我不会碰你,但也不会让你好过。苏瑶,记住——”他突然转身,烟雾缭绕中眼神像淬了毒的刀,“你只是个工具人。”
我攥紧手术同意书,指甲刺破纸张。工具人就工具人,只要能救爸爸,让我当机器人都行。走出大厦时暴雨还在下,街对面便利店的电视正在播陆氏新闻,女主播笑容甜美:“陆总裁疑似隐婚,神秘未婚妻竟是——”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银行短信提示到账三百万。我盯着那串数字,忽然想起陆景琛刚才看病历单时,指尖在“苏明远”三个字上停留了三秒。
又想起母亲临终前总对着旧照片发呆,照片里的女人与陆景琛桌上的合影是同一人,腕间半枚蝴蝶镯与我藏在旗袍里的碎玉,恰如拼图的两半。
凌晨三点,我在出租屋翻出压箱底的旧旗袍。那是母亲留下的,水红色缎面绣着并蒂莲,她当年就是穿着这件旗袍嫁给父亲,以为能恩爱白头。如今旗袍上落满灰尘,我对着镜子把自己塞进布料里,指尖抚过内衬暗袋,触到半枚冰凉的碎玉——母亲说过,这是“蝴蝶的另一半翅膀”,忽然想起陆景琛扔戒指时的表情——他好像对“陆家旧物”有近乎病态的执念。
手机亮起,是陆景琛的特助发来消息:“苏小姐,明天请穿素色连衣裙,陆老夫人不喜欢艳丽颜色。”
我摸了摸旗袍上的莲花,冷笑一声扯下拉链。素色就素色,反正都是逢场作戏。窗外雷声轰鸣,我对着镜子练习微笑,首到嘴角发僵——从明天起,我不再是苏瑶,而是陆景琛的提线木偶。
天亮时雨停了,我站在民政局门口,看着陆景琛的黑色宾利碾过积水。他摇下车窗,递来一个丝绒盒:“戴上。”
打开盒子的瞬间,我瞳孔骤缩——里面是枚鸽子蛋钻戒,碎钻拼成的蝴蝶纹路,竟跟我母亲的旗袍暗纹一模一样,更与陆景琛母亲合影中的翡翠镯花纹分毫不差。
母亲旗袍内衬的碎玉纹路在记忆中清晰起来,与这钻戒的蝴蝶翅膀,竟能严丝合缝拼成完整图腾。
“陆家的新娘,当然要戴陆家的戒指。”他挑眉,眼神意味深长,“还是说,你觉得配不上?”
我攥紧盒子,指甲扎进掌心。原来他早就知道这枚戒指与母亲遗物的关联,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精心设计的局。
“上车。”他打断我的思绪,“别让老爷子等太久。”
我坐上副驾驶,钻戒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后视镜里,陆景琛正盯着我锁骨下方的蝴蝶胎记,眼神复杂得像团乱麻。我突然想起父亲昏迷前呢喃的话:“瑶瑶,去找陆……”
难道,他们真的认识?
门轰然关上,宾利驶入刺眼的晨光中。我摸着口袋里的手术同意书,告诉自己不管真相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撑过这一年。而陆景琛腕间的蝴蝶胎记,在阳光下忽明忽暗,像一道未解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