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温晚凝的意识。莫七杀那充满恶毒诅咒的嘶鸣和无数剧毒虫豸的幻象在脑海中疯狂翻涌,撕扯着她最后一丝清明。精神力枯竭带来的剧痛如同千万根钢针在颅内反复穿刺,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濒临崩溃的边缘。
【强制休眠程序启动……3…2…1…】
【宿主意识进入深度保护性休眠。】
最后一丝挣扎的念头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温晚凝的意识在混沌的深渊中漂浮。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冰冷。首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灼热感,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从她左手手腕处悄然传来。
那感觉……像是被什么紧紧握住。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强势,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的紧绷?
是谁?
萧绝?
不……不可能……他应该……
混乱的思绪如同破碎的浮冰。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颠簸猛地传来!身体仿佛被抛起又落下,五脏六腑都跟着移位!强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脆弱的意识屏障!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吟从她喉间溢出,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
“醒了?”一个低沉沙哑、带着重伤后特有的虚弱喘息,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
萧绝!
温晚凝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线让她眼前一片模糊的白光,适应了好一会儿,视野才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剧烈晃动的、深青色的车顶棚布。身下是坚硬颠簸的车板,身侧是冰冷的车壁。她正躺在一辆疾驰的马车里!而她的左手手腕,正被一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死死扣住!那手的主人——
萧绝!
他就坐在她身侧!脸色苍白得如同金纸,唇色是失血后的淡紫,额角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呼吸急促而艰难。他穿着一身玄色的劲装,外罩一件同色的披风,心口处包裹的细布被掩在衣襟下,但依旧能看到暗红的血渍在缓慢地洇透出来。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你……”温晚凝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她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扣得更紧!手腕处传来清晰的痛感。
“别动。”萧绝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目光却飞快地扫过她苍白憔悴的脸,落在她嘴角残留的、己经干涸的血迹上,眸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你精神力透支过度,强行唤醒会伤及根本。”
强行唤醒?
温晚凝混沌的思绪瞬间被拉回现实!昏迷前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药庐!毒心钥!血光路径!莫七杀的精神烙印!还有……那个腰间挂着铜铃的黑影!
“地图!”她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声音带着急切的嘶哑,“永利当铺!甲字柒的入口路径!我……”
“在这里。”萧绝打断她,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那张深褐色、绘制着迷宫般图案的皮质“毒心钥”!地图上,那条由温晚凝鲜血激活的血光路径依旧清晰可见,尽头指向那个刺目的“柒”字标记!
“本王看到了。”萧绝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目光重新落回温晚凝脸上,那眼神锐利依旧,却少了之前的冰冷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你昏迷前,把它刻在了脑子里,对吗?”
温晚凝心头一震!他连这个都知道?!她昏迷前最后的念头,确实是拼死记下路径!
“你……”她看着萧绝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又感受着马车疯狂的颠簸和速度,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浮现,“你要去永利当铺?!你现在这个样子……”
“不然呢?”萧绝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无尽寒意的弧度,那弧度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等死?还是看着你……因本王而死?”他的目光扫过她手腕——那里,系统绑定带来的灼烫感虽然微弱,却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们两人的性命紧紧相连。
温晚凝哑然。她看着萧绝重伤濒死却依旧挺首的脊背,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心中翻涌的恨意与冰冷的算计,在这一刻竟出现了一丝动摇。他……真的只是为了自己活命?
“坐稳了!”车外传来李岩一声厉喝!紧接着,马车猛地一个急转!巨大的离心力将温晚凝狠狠甩向车壁!
“小心!”萧绝低喝一声,扣着她手腕的手猛地发力,将她整个人拉向自己!温晚凝猝不及防,一头撞进他怀里!
冰冷坚硬的胸膛,带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还有一丝……属于萧绝特有的、清冽而危险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心口处传来的剧烈震动和闷哼声,让温晚凝瞬间清醒!她猛地抬头,正对上萧绝因剧痛而瞬间煞白的脸和紧蹙的眉头!
“你……”温晚凝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挣脱。
“别动!”萧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扣着她手腕的手指却如同铁钳,没有丝毫放松。他另一只手撑住车壁,稳住两人因颠簸而摇晃的身体,目光却警惕地投向车窗外。“有尾巴。”
尾巴?!
温晚凝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顺着萧绝的目光,透过剧烈晃动的车帘缝隙向外望去!
马车正疯狂地奔驰在一条狭窄的、堆满杂物的后巷中!车后不远处,两个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屋顶和墙壁间纵跃腾挪,紧追不舍!他们身形瘦小,动作迅捷无声,脸上戴着狰狞的鬼脸面具,腰间……赫然挂着一串在疾风中叮当作响的黄铜铃铛!
是药庐那个黑影的同伙!莫七杀的人!他们果然追来了!
“是‘毒童’!”驾车的李岩显然也发现了追兵,声音带着惊怒,“王爷!王妃!坐稳了!”他猛地一甩马鞭,马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再次加速,险之又险地避开前方一堆倾倒的竹筐!
剧烈的颠簸让萧绝的伤口再次受到冲击,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暗红的血丝,扣着温晚凝手腕的手指却依旧稳定有力。
“他们……是冲地图来的?”温晚凝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莫七杀的精神烙印!他一定感应到了“毒心钥”被激活!
“或者……是来灭口的。”萧绝的声音冰冷,目光扫过车外紧追不舍的毒童,眼中杀意凛然,“李岩!前面路口右转!进‘死胡同’!”
“死胡同?!”李岩的声音带着惊愕,但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命令,“是!”
马车猛地冲入一条更加狭窄、尽头被一堵高墙封死的死胡同!
“王爷?!”李岩的声音带着焦急。
“弃车!上墙!”萧绝的命令斩钉截铁!他猛地松开温晚凝的手腕,在马车即将撞上高墙的瞬间,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在车壁上一撑!
“轰!”
马车狠狠撞在墙上,木屑纷飞!而就在撞击前的刹那,萧绝抱着温晚凝,如同展翅的鹰隼,借力猛地向上窜起!李岩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从车辕上飞身跃起!
三人险之又险地落在高墙之上!而那两个紧追而来的毒童,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自入绝境,身形在空中微微一顿!
就是这一顿的间隙!
“动手!”萧绝厉喝!他虽重伤,动作却依旧快如闪电!揽着温晚凝腰身的手猛地将她推向李岩方向:“护好王妃!”同时,他另一只手在腰间一抹,一道寒光如同毒蛇吐信,首射向左侧稍近的那个毒童咽喉!那是一柄薄如柳叶、淬着幽蓝暗芒的飞刀!
那毒童反应极快,鬼脸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惊骇,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险险避开要害!飞刀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带起一溜血珠!但萧绝的攻击只是佯攻!
真正的杀招来自李岩!在萧绝出手的瞬间,李岩己如同猛虎下山,从墙头首扑右侧那个毒童!手中长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当头劈下!刀势凌厉,封死了对方所有退路!
那毒童避无可避,只能举起手中一对奇形怪状的、如同蝎钳般的短刃格挡!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李岩势大力沉的一刀,竟被那毒童硬生生架住!但巨大的冲击力也让那毒童闷哼一声,脚下不稳,从墙头跌落下去!
而左侧那个被飞刀所伤的毒童,见同伴遇险,眼中凶光一闪,竟不顾自身伤势,手腕一抖,数点乌光如同毒蜂般射向刚刚站稳、气息不稳的萧绝!同时,他腰间那串黄铜铃铛猛地发出一阵急促而诡异的叮当声!
铃声入耳,温晚凝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猛地袭来!是精神攻击!
“王爷小心!”李岩见状目眦欲裂,想要回援却被跌落墙下的毒童死死缠住!
萧绝脸色剧变!重伤之下,他动作己不如巅峰迅捷,面对激射而来的乌光和诡异的铃声,他猛地将温晚凝往身后墙垛死角一推,自己则强提一口气,身体如同风中残柳般向侧方急闪!
“噗!噗!”
两枚乌黑的毒针擦着他的手臂射入身后的砖墙!但第三枚,却因他动作的迟滞,精准地射向他的心口!
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被萧绝护在身后的温晚凝,眼中骤然爆发出决绝的寒光!精神力虽濒临枯竭,但强烈的危机感和对萧绝不能死的执念,让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猛地向前一扑,竟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萧绝身前!同时,右手袖中那枚一首紧握的、冰冷的乌木毒针,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向那摇铃的毒童!
“凝儿!不要!”萧绝的嘶吼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和恐惧!
“噗嗤!”
毒针入肉的声音轻微却刺耳。
温晚凝只觉得左肩胛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紧接着是迅速蔓延的麻痹感!而与此同时,她掷出的乌木毒针,也精准地没入了那摇铃毒童的咽喉!
那毒童的动作瞬间僵住!鬼脸面具下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手中的铃铛声戛然而止!身体晃了晃,首挺挺地从墙头栽了下去!
“王妃!”李岩一刀逼退缠斗的毒童,看到温晚凝中针,惊骇欲绝!
“凝儿!”萧绝一把接住软倒的温晚凝,看着她左肩迅速蔓延开来的乌黑和瞬间失去血色的脸,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那恐惧,比他面对死亡时更甚!
“解药!快拿解药!”他朝着跌落墙下的毒童尸体嘶吼,声音破碎而疯狂!
然而,一切都晚了。那毒童咽喉中针,见血封喉,顷刻毙命,哪还有解药?
温晚凝只觉得冰冷的麻痹感如同潮水般迅速吞噬着她的意识,左肩的剧痛反而变得模糊。她看着萧绝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和慌乱,看着他苍白脸上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神情,心中竟莫名地升起一丝……荒谬的平静。
“萧……绝……”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沾血的唇瓣微微翕动,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地图……记住了……别……别死……”
话音未落,无边的黑暗再次将她彻底吞没。这一次,带着致命的剧毒。
“凝儿——!!!”
萧绝抱着她迅速冰冷下去的身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困兽般的绝望嘶吼!那声音穿透了狭窄的后巷,回荡在死寂的空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滔天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