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放学,林京就飞快地收拾书包。
同桌王铁柱慢悠悠地往包里塞课本,好奇地问:“林三娃,你急啥呢?咱们去抓鱼呗?河沟里鱼可多了!”
“我得去放牛呢,晚了要挨打的。”
林京把最后一本书胡乱塞进打着补丁的斜挎布包里,头也不抬地回答。
书包带子勒在他瘦小的肩膀上,显得格外宽大。
王铁柱撇撇嘴:“你爹可真狠,我爹就从来不让我干活。”
林京没接话,只是笑了笑,快步走出教室。
他家的情况和别人不一样,这个他从小就知道了。
大哥要考大学,是全家的希望;
二哥调皮捣蛋,爹娘懒得管;
只有他这个老三,既要读书又要干活,稍微慢点就要挨打挨骂。
初夏的太阳还很高,林京小跑着往家赶。
路过小卖部时,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柜台里的水果糖。
但摸摸兜里仅有的两分钱,这是留着买作业本的。
他还是咽了咽口水继续往前走。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爹的大嗓门:“三娃!死哪儿去了?牛都饿得叫半天了!”
“来了来了!”
林京赶紧放下书包,从堂屋角落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草绳和镰刀。
娘在灶台前忙活,头也不抬地说:“把牛喂饱了再回来,今儿轮到你煮饭。”
“知道了。”
他麻利地拿起挂在墙上的草帽往头上一扣,转身就往后院的牛棚跑。
老黄牛听见动静慢悠悠地站起来,呼哧呼哧喘着气。
林京踮脚解开拴牛的麻绳,拍拍它粗壮的脖子:“走,今儿个带你去河边吃嫩草。”
老黄牛甩甩尾巴,晃晃悠悠跟着他出门。
河边的草长得茂盛,老黄牛一见到碧绿的草,立刻埋头啃起来,尾巴悠闲地甩着赶苍蝇。
林京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从斜包里掏出作业本,趁天黑前把作业写完。
刚写了几个字,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鸟叫声。
“啾啾!啾啾!”
像是受了惊吓。
林京抬头,寻声看过去,发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一只小麻雀正扑腾着翅膀,似乎飞不起来。
他把作业本一合,急忙跑过去。
小麻雀见有人靠近,叫得更凄惨了,拼命扑腾,可就是飞不动。
林京小心翼翼地蹲下,双手捧着它。
小麻雀在他手心里发抖,右边的翅膀上有一道伤痕,羽毛上沾着血迹。
像是被人用石子砸伤的。
“谁这么坏......”林京皱着眉嘀咕。
村里的调皮孩子有时会拿弹弓打鸟玩,但一般不会对这么小的麻雀下手。
他轻轻翻开麻雀的翅膀检查伤口,幸好不算太深。
这时,身后的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京警觉地把小麻雀护在胸前,猛地转身——
“漂亮姐姐?”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站在面前的是前几天在村里见过的那个城里姑娘。
今天她换了件浅蓝色的衬衫,头发扎成马尾,看上去干净又清爽。
白芸听见这个称呼,忍不住笑出声:“有眼光!叫我白芸姐姐就行。”
林京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但还是很警惕地没把手里的麻雀给她看。
白芸也不介意,好奇地问:“你在干嘛呢?神神秘秘的。”
见她没有恶意,林京这才慢慢摊开手掌,露出那只受伤的小麻雀:
“它受伤了,我想帮它治治......”
白芸接过麻雀检查了一下。
的确,一边翅膀上破了个小口子,不过还好不算太严重。
“能活,就是暂时飞不起来了。”
林京松了口气,随即从斜包里翻出一小卷纱布,眼神亮亮地说道:“我以前从大伯那儿学的包扎,正好用上!”
白芸诧异:“你随身带纱布?”
林京挠挠头,咧嘴一笑:“大伯说,万一有人受伤了,会包扎是好事。”
白芸忍不住挑眉:“你这孩子,还挺细致。”
“要帮忙吗?”
白芸蹲下身,指了指自己,“我来按住它?”
林京眼睛一亮,点点头。
两人蹲在草丛里,一个负责固定麻雀,一个小心翼翼地包扎。
林京的动作比他说话要利落得多,纱布在麻雀翅膀上绕了几圈,最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林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捧着小麻雀站起来,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你看,它现在没事了!”
白芸刚想夸他手艺不错,就见男孩将小麻雀高高举起,对着天空大声说:“飞吧小麻雀!你好了!”
说完用力往天上一抛——
“叽!!!”
小麻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后,“啪嗒”一声重重摔在几步外的草地上。
“......?”
白芸的笑容僵在脸上。
“啊?”
林京也呆住了,小小的脸上写满困惑。
“怎么会...我己经给它包扎好了啊......”
“它骨头可能断了,现在飞不了......”白芸扶额。
“你真是......善良的活阎王。”
白芸赶紧跑过去查看,那只可怜的小麻雀正瘫在草堆里瑟瑟发抖,瞪着小圆眼睛,看林京的眼神充满了控诉。
好在纱布还缠得好好的,没再添新伤。
林京也慌了,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白芸看他这副愧疚的模样,无奈摇头:“包扎是包扎了,但它还得养几天伤。”
“要不......”她顿了顿,“你带回家养?”
林京立刻摇头:“不行!”
他压低声音,像是怕被谁听见似的:“我要是带回去,妈肯定把它炖成汤给大哥补身子......”
白芸:“......”
看来这家人的偏心程度比想象中还严重。
最终,两人在附近找了半天,总算在一棵老槐树上发现了一个麻雀窝,窝里有几只嗷嗷待哺的小麻雀。
“它们应该是一家的!”林京眼睛一亮,“把受伤的这只放回去,其他麻雀肯定会照顾它!”
白芸点点头,帮他把麻雀放回了窝里。
林京站在树下,仰头望着,认真地说:“以后我放牛时,天天来给它喂吃的!”
白芸没忍住,笑了:“行,你倒是挺负责。”
事情忙完,林京才想起来问:“白芸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白芸早有准备,笑道:“我听说这儿有个水库,风景不错,来写生。”
“水库?”林京恍然大悟。
“哦!是村西头那个,我放牛经常路过,水可清了!”
“那改天你带我去看看?”
“好啊!”林京毫不犹豫地点头。
随后白芸状似无意说道:“对了,你刚才包扎的手法很熟练啊,跟谁学的?”
提到这个,林京又来了精神:“我大伯!他是村里的大夫,可厉害了!”
他比划着:“发烧的、摔断腿的、连疯狗病都能治!”
白芸注意到他说起这些时,眼睛亮得惊人。
“我包里总放着纱布,”林京骄傲地拍拍斜挎包,“大伯说,救人的东西要随身带着。”
“那你以后也想当大夫?”白芸随口问道。
林京的神情突然黯淡下来:“......爹说家里供不起两个读书人。”
他扯了扯书包带子,“大哥要考大学,我和二哥......以后跟爹学木匠。”
白芸皱眉,正要说什么,林京突然跳起来:“哎呀!太阳都快落山了!”
他慌慌张张地往拴牛的地方跑,“白芸姐姐我得回家了,再不回去做饭又要挨骂了!”
白芸也知道这时代农村孩子不容易,摆摆手:“去吧,改天见。”
林京冲她灿烂一笑,挥了挥胳膊,转身就跑。
白芸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家,林京刚进门就被母亲劈头盖脸训了一顿。
“怎么这么晚?饭还做不做了?你大哥待会儿还要看书!”
“我......我去放牛了。”林京低着头,声音小小的。
“牛放完了不知道早点回来?”母亲瞪他一眼,“赶紧煮饭去!”
林京不敢多说,放下草帽就钻进厨房。
此时二哥己经在厨房里了。
他和二哥灶台烧火、淘米下锅、洗菜切菜......
他们手脚麻利,不一会儿饭就煮上了。
见有点空隙,林河抱怨道:“三娃,你说咱们天天这么忙,累不累啊?”
林京摇头:“不累。”
“傻小子。”林河嗤笑,“爸妈眼里就只有大哥,活全让我们干,你还不觉得冤?”
林京没吭声,只是低头继续添柴。
冤吗?确实有那么一点点......
但他早就习惯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二哥:“二哥,你以后......想做什么?”
二哥嘿嘿笑了两声,道:“我不晓得,但只要能离开这个家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