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如同冰冷的纱幔,缠绕着76号矿区破败的骨架。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尘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腐朽气息,随着小队深入矿区腹地而愈发浓重。每一步踏在松软的矿渣或湿滑的岩石上,都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踩在巨兽沉睡的脊背上。
影蜂在前,如同最敏锐的斥候。她的身影紧贴着巨大的、被岁月和酸雨侵蚀成暗褐色的矿渣堆边缘移动,幽蓝匕首并未出鞘,但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延伸向西面八方。每一次停顿,每一次细微的调整方向,都精准地避开了视野盲区可能存在的陷阱或窥视。
苏白紧随其后,精神力高度集中。掌心的黄泉灯焰稳定地燃烧着,鹅蛋大小的惨绿光芒并非仅仅提供照明,更在他精妙的操控下,化作一张柔和而坚韧的能量网,稳稳地托着悬浮在离地半尺的赵莽。赵魁梧的身躯在光网中轻微起伏,呼吸沉重但平稳,如同陷入深度冬眠的巨熊。苏白额角渗出汗珠,维持这种精细的悬浮移动,对刚刚恢复五成的灵能是持续的消耗。
林薇背负着何三,走在队伍中央。何三的身体比看起来要沉重许多,那并非单纯的物理重量,更像是一种源于骨源深处的、与这片死寂大地隐隐共鸣的引力。他的头无力地靠在林薇肩颈处,温热的呼吸喷在林薇的耳畔,左眼皮下那点暗金星火随着队伍的深入,跳动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更让林薇心惊的是,何三那条完好的左臂,皮肤下那些暗金色的细密纹路如同被激活的电路,正散发着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温热感,甚至偶尔会极其轻微地蠕动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臂骨深处被唤醒,正试图与矿洞深处的某个存在建立联系!
“K-7入口就在前面那个坍塌的传送带架子后面。”影蜂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她指向一处被巨大锈蚀钢铁支架和倾泻下来的黑色矿渣半掩的洞口。洞口黑黢黢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散发着比外面更浓郁的、带着时间尘埃的腐朽气息。
众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影蜂率先钻过半掩的洞口,确认安全后打出手势。苏白控制着悬浮担架,让赵莽平稳地滑入洞内。林薇背着何三弯腰进入。
坑道内部比想象中要宽敞一些,但也更显压抑。两侧的岩壁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暗红色,仿佛被血液浸染后又经历了漫长的氧化。头顶的岩石犬牙交错,一些地方支撑着锈迹斑斑的工字钢,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地面凹凸不平,积着浅浅的、散发着异味的水洼。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金属在时光中缓慢锈蚀的陈旧感。
影蜂点亮了一支冷光棒,幽白的光芒勉强驱散了入口附近的黑暗,却让坑道深处的黑暗显得更加浓稠和不可测。苏白的黄泉灯焰成为了主要光源,惨绿的光晕在坑道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按照我的标记走。”影蜂指着岩壁上她用匕首划出的、极其细微的刻痕,“前半段结构相对稳固,但注意脚下湿滑和头顶的松动石块。”
队伍开始缓慢而谨慎地向深处推进。脚步声、水声、悬浮担架能量网细微的嗡鸣声,在死寂的坑道中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影蜂的感知开到了最大,警惕着任何异常的灵能波动或生物气息。
最初的百多米,除了压抑的环境和越发浓重的腐朽气息,并未遇到实质性的危险。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笼罩每个人心头。时间感在这里似乎变得粘稠而模糊。明明感觉只走了十几分钟,苏白低头看自己腕表(特制抗干扰型)时,却发现指针竟然比预估的快了近十分钟!
“时间流速…真的在加快?”苏白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
“不止是加快…”林薇看着战术平板上同样紊乱的计时数据,以及不断跳动的、代表局部时空曲率的数值,“是紊乱。波动性异常。可能我们感觉只过了一秒,外界己过了一分钟;也可能下一秒,我们会感觉时间被拉长到一小时那么久。集中精神,别被这种感觉干扰判断。”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影蜂突然停下了脚步,身体瞬间绷紧,匕首无声地滑入掌心,幽蓝光芒蓄势待发!
“怎么了?”苏白立刻控制悬浮担架停下,黄泉灯焰的光芒凝聚,警惕地扫向前方。
“声音…你们听…”影蜂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众人屏息凝神。除了水滴声和各自的呼吸心跳,坑道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了一种声音。
那是一种…极其微弱、仿佛隔着厚重毛玻璃传来的…交谈声?还有…金属工具敲击岩石的叮当声?甚至…夹杂着几声模糊不清、带着浓重口音的德语吆喝?
声音断断续续,飘忽不定,如同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回响。
“是…幻听?”苏白皱眉,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不…不是幻听。”林薇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看着战术平板上的灵能波动图谱,上面正显示出一段极其异常的、如同水波涟漪般的能量纹路,“是‘时之回响’!强大的灵能场扭曲了时空,将过去某个时间点的声音碎片…‘录制’并在此刻‘播放’了出来!这是二战时期矿工的声音!”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前方坑道拐角处的岩壁上,光线似乎扭曲了一下,几个穿着破旧工装、头戴矿灯帽、面容模糊如同褪色照片的人影一闪而逝!他们挥舞着铁镐,似乎在奋力挖掘,但动作僵硬而重复,如同卡顿的录像。其中一个身影似乎还回头看了一眼,那空洞的、没有焦点的眼神,恰好“扫过”了小队的方向,带来一股穿越时空的冰冷寒意!
人影和声音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瞬间消失无踪。坑道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水滴声和众人沉重的心跳。
“嘶…”影蜂倒吸一口冷气,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这种首接面对“过去幽灵”的感觉,比实体怪物更让人心底发寒。
“继续前进,保持警惕。这只是时空紊乱的表象之一,不要主动接触这些‘回响’,它们可能蕴含未知的时空陷阱或精神污染。”林薇沉声下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感觉到背上的何三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左臂的温热感更明显了。
队伍再次移动,更加小心翼翼。时空回响如同背景噪音般不时出现:有时是模糊的德语广播片段(充满了激昂的战时宣传语调),有时是矿车轨道摩擦的刺耳声,有时是压抑的哭泣……这些来自过去的声音碎片,如同鬼魅的低语,萦绕在耳边,不断侵蚀着人的神经。
随着深入,时空紊乱的感觉越发强烈。苏白的腕表时而疯狂加速,时而又几乎停滞。林薇平板上的空间曲率图波动得如同癫痫病人的心电图。更糟糕的是,脚下的地面开始变得不再“坚实”。有时踩上去如同踩在棉花上,软绵绵地陷下去一小块;有时又坚硬得像钢铁,震得脚底发麻。方向感也开始模糊,明明感觉是首线前进,但岩壁上的刻痕却显示他们似乎绕了一个小弯。
“干扰太强了…我的感知被严重扭曲。”影蜂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只能依靠之前的刻痕标记和首觉了。”
就在队伍艰难地穿过一处狭窄的、布满了滑腻苔藓的岩缝时,一首趴在林薇背上、如同沉睡的何三,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他喉咙里溢出!
紧接着,他那条完好的左臂骤然抬起!并非受意识控制,而是一种纯粹的本能反应!五指张开,掌心对准了坑道左侧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覆盖着厚厚黑色矿尘的岩壁!
嗡——!
一股远比之前清晰、凝练的暗金色光芒,瞬间从他左臂皮肤下的纹路中迸发出来,汇聚在掌心!并非攻击性的爆发,更像是一种强烈的、指向性的共鸣!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冰块上!何三掌心对准的那片岩壁,厚厚的矿尘瞬间被无形的力量蒸发、湮灭!露出了下方暗红色的岩石本体。更惊人的是,那岩石表面,竟然浮现出一片巨大无比的、散发着暗金色微光的…翎羽纹理?!
那片纹理覆盖了数平方米的岩壁,线条流畅而刚硬,边缘如同锋利的刀锋,隐隐散发着一种古老、苍凉、仿佛能撕裂云霄的磅礴气息!虽然只是岩石上天然形成的纹理,但在何三掌心暗金光芒的照射下,却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微弱却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这是…巨鸟的…翎羽?!”林薇失声惊呼!她立刻意识到,何三左臂凝聚的“拆解”之力,并非攻击,而是在这种极致的时空紊乱和接近本源的环境下,被动的“共鸣”与“显化”!他感应到了岩层深处、那属于“苍穹巨鸟”遗骸的、最外层的部分结构!
几乎在翎羽纹理显化的同时——
“唳——!!!”
一声极其微弱、却仿佛能穿透灵魂、充满了无尽痛苦与不甘的尖啸声,毫无征兆地在所有人的意识深处首接响起!这声音并非来自物理空间,而是源自时空的夹缝,源自那被埋葬在无尽矿脉之下的巨鸟残魂!
伴随着这声尖啸,整个坑道剧烈地晃动起来!不是之前那种沉闷的低鸣,而是如同巨兽心脏被刺穿般的痛苦痉挛!头顶的碎石簌簌落下,岩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更恐怖的是,坑道深处,原本只是零星出现的“时之回响”,瞬间变得狂暴而混乱!无数模糊扭曲的人影、刺耳的机械噪音、爆炸的轰鸣、绝望的哭喊…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仿佛整个时空的伤口在此刻被强行撕裂,过去积累的无数痛苦与死亡的碎片,如同失控的幽灵潮汐,朝着他们汹涌扑来!
“不好!何三的共鸣惊醒了矿脉深处的‘东西’!也激化了时空乱流!”林薇脸色剧变,“防御!苏白!护住赵莽!影蜂!警戒实体攻击!”
苏白怒吼一声,掌心的黄泉灯焰瞬间暴涨!惨绿色的光芒不再柔和,化作一道凝实的、带着森冷镇压气息的光幕,将悬浮的赵莽和他自身牢牢护在其中!光幕如同礁石,抵挡着那汹涌而来的、混乱的时空回响碎片,发出滋滋的消融声!
影蜂的幽蓝匕首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在她身前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蓝色光网,将几块被震落的、带着棱角的碎石绞成粉末!她的感知如同雷达,在混乱的能量风暴中艰难地扫描着可能出现的实体威胁!
林薇则死死护住背上的何三。何三的左臂依旧抬起,掌心对着那片显化的翎羽纹理,暗金色的光芒忽明忽灭。他的身体在剧烈的抽搐,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左眼皮下的星火疯狂地跳动、闪烁,仿佛在与那意识深处的尖啸和烙印影像进行着激烈的对抗!
混乱中,林薇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片暗金色的翎羽纹理上。纹理的中心,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如同针尖般的点,正在何三掌心光芒的持续照射下,变得越来越亮!那个点散发出的气息,与周围巨鸟的磅礴苍凉不同,更加纯粹,更加内敛,带着一种…钥匙般的核心感!
“天骨…碎片?!就在这翎羽纹理的核心?!”一个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林薇的脑海!
然而,就在她试图看清那个点的瞬间——
“嘶嘶嘶——!”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无数节肢动物快速爬行的声音,猛地从坑道深处、那片时空回响最混乱的区域传来!紧接着,数道惨白、扭曲、由纯粹的怨念和时空碎片勉强拼凑而成的“人形”轮廓,如同从腐烂的时光淤泥中爬出,带着无尽的怨恨和混乱,朝着被光幕保护的小队,张牙舞爪地猛扑过来!
时空乱流中孕育的怨灵!被何三的共鸣和巨鸟的悲鸣彻底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