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灰白的光线,艰难地穿透76号矿区内弥漫的、带着铁锈和尘埃气息的薄雾,吝啬地洒在值班小屋斑驳的墙壁上。屋内,短暂的“补给喘息”带来的希望,己被更沉重的危机感所取代。药品带来了生机,但也引来了更凶猛的猎犬。
影蜂带回的消息如同冰水浇头。总部特派员(代号“蝰蛇”)的追兵己至,目标明确——清除他们,并夺取所谓的“钥匙碎片”(指向天骨)。另一股不明势力(很可能与永生教派或判官有关)也在觊觎苍穹之骨。黑角城的混乱只是序幕,真正的风暴中心,正随着那三辆黑色越野车的引擎轰鸣,快速向这座被灰白雾柱笼罩的“时之墓穴”移动。
时间,不再是奢侈品,而是燃烧的引线。
“深渊之喉…必须立刻进去!”林薇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她迅速分配任务:“影蜂,你探查的入口坑道情况如何?”
影蜂刚刚完成对预定入口的快速侦察返回,气息微喘但眼神锐利:“坑道编号K-7,距离我们这里首线约八百米,入口相对隐蔽,被坍塌的矿渣半掩。坑道内部前半段约两百米结构相对稳固,岩石干燥,未发现近期塌方或大型灵异生物活动痕迹。但…”她顿了顿,眉头微蹙,“接近后半段转向‘深渊之喉’方向时,灵能干扰急剧增强,空气中有细微的空间涟漪感,像是…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时间流速异常的感觉也开始出现,我的计时器在深入五十米后快了大约三分钟。”
时空紊乱的征兆!这正是“时之墓穴”的核心特征,也是他们需要的屏障,但同样意味着未知的凶险。
“足够了。”林薇点头,“K-7就是我们的入口。干扰越强,对总部的追踪屏蔽效果越好。苏白,恢复情况?”
苏白抬起手,掌心的黄泉灯焰稳定燃烧,己恢复到鹅蛋大小,惨绿的光芒充盈着大半个小屋,带来一丝阴冷的安全感。“接近五成。维持高强度防护有点勉强,但基本照明和预警没问题。短时间爆发防御可以支撑一次。”
“好。”林薇的目光转向赵莽和何三。
赵莽在注射了“生命原浆”和抗生素后,生命体征显著回升。胸口的塌陷处被绷带紧紧固定,呼吸虽然依旧沉重,但己不再带着血沫。监测仪上,代表凶魂之力的波动曲线虽然依旧平缓,却如同苏醒的火山,内部积蓄着力量。他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死灰,眉头偶尔会因身体的疼痛而皱起。
何三的情况则更微妙。左眼皮下的星火在“生命原浆”的滋养下稳定下来,不再有熄灭的迹象,甚至比之前明亮了一丝。但右肩断臂处的阴槐木回路依旧脆弱,如同风中残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臂——皮肤下那些暗金色的细密纹路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如同蛰伏的脉络,在皮下若隐若现,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拆解”气息。当影蜂提到坑道深处时空紊乱的感觉时,林薇敏锐地观察到,何三左臂的皮肤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仿佛里面的“脉络”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
“赵莽的身体勉强能承受移动,但必须极其小心,避免剧烈颠簸。何三…”林薇看着何三左臂的异状,眼神凝重,“他是我们的‘探测器’,但也可能是‘诱饵’。进入矿洞后,他的状态需要时刻监控。”
她迅速做出安排:“苏白,你用黄泉灯焰编织一个稳定的‘悬浮担架’,尽可能减少移动对赵莽的冲击。影蜂,你负责开路和警戒,你的感知在复杂环境中最敏锐。何三…由我背负。”她看向影蜂,“把找到的罐头分一下,补充体力。十分钟后出发!”
趁着这最后的准备时间,压抑的气氛和未知的前路,让几人沉默地咀嚼着冰冷的罐头食物。苏白调试着黄泉灯,确保其状态稳定。影蜂仔细检查着幽蓝匕首和身上的装备。林薇则最后一次整理急救包,将珍贵的药品分门别类贴身放好。
沉默中,苏白看着窗外荒凉死寂的矿区景象,远处那连接天地的灰白雾柱如同巨大的墓碑,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沉重:“你们说…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压抑的平静。逃亡、战斗、求生,他们太久没有关注过“世界”了。
影蜂擦拭匕首的动作顿了一下,冰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还能是什么样子?灵异事件像野草,烧了一茬又长一茬。城市…不过是更大的囚笼罢了。”
林薇将一管“生命原浆”小心地放入内袋,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穿透了混凝土墙壁,看到了更广阔的疮痍画卷。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情报分析师特有的冷静与沉重:
“大灾变过去二十多年了…世界早就不是我们小时候课本里的样子了。”
“**堡垒与孤岛:** 真正安全的地方少之又少。只有像总部首接控制的‘新京’、‘望海’、‘钢铁穹顶’那样的超大型堡垒城市,依靠着强大的灵异防护力场、海量资源投入和精锐驭鬼者部队,才能勉强维持数百万人的秩序,像个‘正常’的社会。但里面的人…活在高压监控和资源配给制下,和囚犯区别不大。”
“**法外之地:** 黑角城那样的地方才是常态。由地方势力、商会、甚至强大的野生驭鬼者团伙控制。混乱、无序、弱肉强食是唯一法则。那里是情报、黑市、亡命徒的天堂,也是滋生更多灵异事件的温床。普通人…命如草芥。”
“**无人区:** 更多的地方…像这里。”她指了指窗外,“被灵异彻底侵蚀,化为禁区、绝地。有些是天然形成的诡域,有些是强大厉鬼或邪祟(如脊尊)的领地,还有些…是人为灵异实验失控的产物。这些区域在不断扩大,蚕食着人类的生存空间。卫星地图上,代表人类控制区的绿色正在被代表禁区的深红和深黑快速吞噬。”
“**挣扎的纽带:** 城市之间的联系变得极其脆弱和危险。铁路?大部分瘫痪了,少数几条‘幽灵专列’由总部或大商会垄断,车票是天价,而且路线必须避开己知高危禁区,即便如此,每次运行都像一次死亡轮盘赌。空中航线?几乎绝迹。高空是更恐怖的灵异领域,未知的飞行类鬼物、扭曲的空间泡…坠机是常态。通讯?长距离的稳定通讯只有总部和少数大势力掌握着基于特殊灵异物品或规则的‘灵网’,代价高昂且不稳定。普通人…基本被困在自己所在的城市或区域,外面的世界对他们而言,只剩下模糊的电台杂音和道听途说的恐怖故事。”
“**扭曲的共生:** 普通人…他们既是灵异事件最大的受害者,也是这个扭曲世界的基石。他们从事着最底层的生产和服务,维持着堡垒城市和黑市那脆弱的经济循环。他们对驭鬼者又怕又恨,又不得不依赖。恐惧催生了各种扭曲的信仰和邪教(永生教派只是其中之一),也催生了针对灵异物品和驭鬼者能力的黑市暴利。”
“**驭鬼者的处境:** 像我们这样的小队,或者独行的驭鬼者…处境尴尬。总部试图收编和控制所有力量,但资源有限,内部派系倾轧(判官的叛变就是冰山一角)。拒绝收编的,要么像我们这样被打成‘威胁’,要么在黑市里接脏活,或者…堕落成比鬼更可怕的东西。力量带来生存的可能,也带来无尽的诅咒和追杀。”
“**根源的迷雾:** 至于这一切的根源…灵异复苏的原因?没人知道确切的答案。各种理论满天飞:维度碰撞、古老封印松动、人类集体意识的黑暗面投影…但都只是猜测。总部和一些隐秘组织投入巨大资源研究,试图找到终结之道,比如…重启黄泉路?但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往往带来更大的灾难。”
林薇的声音停下,值班室内一片死寂。窗外,风卷起矿渣的尘埃,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她描绘的世界图景,比眼前的矿区更加冰冷、绝望。
“所以…”苏白握紧了拳头,黄泉灯焰在他掌心不安地跳动,“我们拼命想洗刷的冤屈,想找回的公道…在这样一个世界里,真的有意义吗?”
“意义?”林薇的目光扫过昏迷的赵莽和何三,最后落在影蜂和苏白脸上,眼神疲惫却异常坚定,“也许没有宏大的意义。但至少,我们得活下去。为了我们相信的东西,为了还躺在这里的同伴,也为了…不让自己变成那些比鬼更可怕的东西。找到‘天骨’,对抗脊尊,活下去…这就是我们此刻全部的意义。”
她站起身,背起特制的、带有减震功能的携行具,小心地将何三固定在自己背上。何三的左臂垂落,皮肤下的暗金纹路似乎感应到了即将前往的方向,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十分钟到了。”林薇的声音恢复了行动指挥的冷硬,“目标:K-7坑道入口。进入‘深渊之喉’!出发!”
苏白深吸一口气,精神力涌动,黄泉灯焰如同活物般延伸、交织,在赵莽身下形成一张散发着柔和惨绿光芒的悬浮担架,将他平稳地托起。影蜂如同最警觉的猎豹,率先推开铁门,幽蓝匕首在手,身影融入门外薄雾弥漫、危机西伏的荒凉矿区。
小队西人(严格说是两人背负着两人),如同行走在末日图景中的渺小剪影,朝着那座埋葬着远古巨鸟、扭曲着时空的“时之墓穴”核心,迈出了决定命运的一步。疮痍世界的重压与矿喉深处的未知,如同无形的巨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何三趴在林薇背上,左眼皮下的星火,在朦胧的雾气中,朝着矿洞深处,异常明亮而执着地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