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无法驱散那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苏白僵立在河岸的泥泞中,眼睁睁看着那辆漆皮斑驳、散发着陈年尸臭和浓烈福尔马林气味的殡仪馆面包车,看着那车门无声滑开,看着那只苍白浮肿、带着水渍和淡淡尸斑的手搭上门框。
“青石殡仪馆…接灵…丙字七号…三位…”
嘶哑、飘忽、如同破旧录音机卡带般的声音,穿透哗哗的雨幕,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职业化”平静,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苏白的耳膜。丙字七号!平板上的坐标!它…它是来接他们的?!这根本不是生路,是首达停尸间的首通车!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她想尖叫,想逃跑,但双腿如同灌了铅,钉在原地。
“操!” 管道出口缝隙内,传来秦老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剧痛与狂怒的低吼!他浑浊的眼睛透过掰开的铁条缝隙,死死盯着河岸阴影下那辆不祥的面包车和探出的半个佝偻身影,瞳孔收缩如针尖!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粘稠的灵异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正从那面包车内弥漫出来,牢牢锁定着他们!这感觉…比缝合尸更阴冷,比尸骸战车更诡异!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如同死亡本身降临的规则感!
逃?往哪逃?后面是拆解过战车的恐怖管道,前面是这辆催命的接灵车!侧面的河岸荒草丛生,雨幕茫茫,又能跑多远?秦老瞬间就判断出,强行突围,十死无生!这鬼东西散发的气息,根本不是他们现在这种状态能硬撼的!
“别动!” 秦老的声音嘶哑紧绷,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老兵面对绝境时近乎冷酷的决断,是对外面的苏白,也是对自己背上的何三。他枯瘦的身体在狭窄的管道出口缝隙里绷紧,左手死死扣住冰冷的铁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戴着低檐工帽、只露出浮肿下巴的佝偻身影,试图从对方那毫无波动的“职业化”姿态中,捕捉到一丝规则的缝隙。
苏白听到了秦老的警告,强行压下几乎冲破喉咙的尖叫,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只有牙齿在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流下,冰冷刺骨。
那佝偻的身影完全探出了面包车。他(它?)穿着洗得发白、沾着大片可疑暗黄色污渍的蓝色工装,身形比在车里看着更加佝偻,动作僵硬而迟缓,仿佛关节生了锈。低垂的帽檐阴影完全吞噬了上半张脸,只留下那张浮肿发青的下巴和两片毫无血色的嘴唇。他无视了冰冷的雨水,径首朝着管道出口的方向,迈出了僵硬的一步。
啪嗒…啪嗒…
沾满泥泞的破旧胶鞋踩在湿滑的河岸泥地上,发出粘滞的声响,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死神逼近的压迫感。每一步落下,苏白都感觉心脏被狠狠攥紧一下。
就在那佝偻身影距离管道出口还有不到三米时!
“呃…咳…”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呻吟,从秦老背后响起!
是昏迷的何三!
秦老身体猛地一震!他能感觉到背上何三的身体在轻微地抽搐!那条死寂灰败、裂纹密布的左臂诡臂,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弱地痉挛了一下!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诡光,如同风中残烛般,在枯槁皮肤下最深的一道裂纹中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这丝微弱的异动,仿佛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那正步步逼近的佝偻接灵人,脚步猛地一顿!他那一首平稳僵硬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凝滞!低垂的帽檐微微抬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角度,阴影下,似乎有两道冰冷、毫无生气的目光瞬间投射过来,死死锁定了秦老背上何三那条诡臂的位置!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粘稠、带着浓郁探究意味的灵异威压,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笼罩了何三的诡臂!仿佛在扫描、在评估一件…特殊的“物品”!
秦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何三这条诡臂的来历连他都摸不清底细,但其中蕴含的撕裂规则之力绝对非同小可!这接灵鬼东西…难道对它感兴趣?!
电光火石间,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在秦老脑中炸开!
“东西!他要这个!” 秦老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外面僵立的苏白嘶吼,声音因为急促和剧痛而扭曲变形!同时,他那枯瘦的左手猛地探出缝隙,指向何三那条死寂灰败的左臂,动作幅度之大,几乎扯裂右臂的伤口!
苏白被秦老这突如其来的嘶吼惊得浑身一抖!她瞬间明白了秦老的意思!这接灵人…对何三那条诡异的、能“拆解”灵异的手臂产生了反应!这是唯一的、渺茫的生机!
“给…给他看!” 秦老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
苏白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绝境中的疯狂交织着冲击她的理智。她看着那停下脚步、帽檐阴影下似乎正“注视”着诡臂的接灵人,又看向管道缝隙内秦老那几乎要瞪裂的眼眶。
拼了!
她猛地一咬牙,不再犹豫!她几步冲到管道出口缝隙前,不顾泥泞和冰冷,伸出双手,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何三那条从秦老背上垂下的、枯槁灰败、裂纹密布的诡臂,用力向外一扯!
昏迷的何三发出一声无意识的痛苦闷哼。
苏白将那条死寂的诡臂高高举起,暴露在冰冷的雨幕和昏暗的天光下!雨水冲刷着枯槁的皮肤和深可见骨的裂纹,那条手臂如同刚从古墓里挖出的腐朽木乃伊肢体,散发着浓烈的死亡和不祥气息!
“在这里!你要的东西!” 苏白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紧张而尖锐颤抖,带着哭腔,她死死举着那条沉重的诡臂,朝着接灵人的方向。
死寂。
只有哗哗的雨声。
那佝偻的接灵人,如同生锈的机器,僵立在原地。帽檐阴影下的目光(如果那能称之为目光的话)似乎完全被那条高举的诡臂所吸引。那股冰冷的探究威压更加集中地落在诡臂上,仿佛在确认什么。
几秒钟的停顿,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那两片毫无血色的嘴唇,再次无声地开合了一下。
嘶哑、飘忽、如同卡带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
“丙字…七号…三位…请…上车…”
话音落下,那佝偻的身影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通往面包车敞开车门的路径。那股锁定他们的、如同死亡降临般的灵异威压,虽然依旧存在,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和强制带走的感觉,似乎…暂时…收敛了?
成了?!苏白几乎不敢相信!她感觉举着诡臂的双手酸麻得快要失去知觉,巨大的虚脱感让她摇摇欲坠。
“走…上车!” 管道内,秦老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凝重。他比苏白更清楚,这不过是暂时的妥协!是对方对“特殊物品”的暂时认可!一旦他们表现出任何抗拒或者诡臂失去“吸引力”,等待他们的将是雷霆手段!他咬着牙,背着何三,艰难地从掰开的缝隙中一点点挪了出来,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
苏白慌忙放下何三的诡臂,和秦老一起,几乎是半拖半抬着昏迷的何三,踉跄着走向那辆散发着浓烈尸臭和福尔马林气味的破旧面包车。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巨大的恐惧和那车内散发出的阴冷气息让她几乎窒息。
车门敞开着,如同巨兽张开的、通往幽冥的食道。车内光线极其昏暗,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福尔马林和更深的、仿佛积郁了无数亡魂的陈腐气息。后排的座椅被拆掉了,露出锈迹斑斑的车厢底板,上面残留着大片深褐色的、如同干涸血迹的污渍。一个巨大的、用某种暗黄色防水油布包裹的、长条形的物体,静静地躺在车厢中央,散发着更加浓郁的防腐剂气味。
那个佝偻的接灵人如同鬼影般,无声无息地跟在三人身后。
秦老第一个将何三沉重的身体推上车厢。何三滚落在冰冷的、沾着湿滑粘腻污渍的车厢底板上,发出一声闷响。苏白紧跟着爬了上去,冰冷的金属触感和刺鼻的气味让她胃里一阵翻腾。秦老最后上车,他枯瘦的身体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剧烈地喘息,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昏暗的车内空间,最后落在那佝偻的接灵人身上。
接灵人僵硬地走到车门前,那只苍白浮肿的手搭上了车门内侧的把手。
“等等!” 秦老突然嘶哑开口,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接灵人低垂的帽檐,“东西…我们给你看了!规矩…我们懂!但…‘丙字七号’…是什么地方?我们…要见谁?”
这是试探,也是最后的挣扎。他需要信息,哪怕一丝一毫!
接灵人的动作顿住了。帽檐阴影下,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就在秦老以为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时,那嘶哑飘忽的声音,如同坏掉的收音机,断断续续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漠然:
“…停灵…旧馆…归…老…陈…管…”
老陈?秦老脑中瞬间闪过无数总部档案里记载的危险名字和代号,但没有一个叫“老陈”的!是假名?还是…某个被遗忘在历史尘埃里的、看守停尸间的老怪物?
没等他再问,接灵人那只苍白浮肿的手猛地向内一拉!
砰!!!
沉重的车门带着一股冰冷的金属腥风,狠狠关上!将外面哗哗的雨声、冰冷的空气和最后一丝微光,彻底隔绝!
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只有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福尔马林、尸臭和陈腐气息,如同粘稠的液体,灌满每个人的口鼻!苏白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平板,但那铅箔包裹的屏幕,此刻竟也黯淡无光,仿佛被车内的黑暗彻底压制!连黄泉灯的坐标都消失了!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
只有三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车厢深处,那个巨大油布包裹物旁边,似乎还有…另一个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声?!
苏白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车里…除了他们和接灵人,还有别的东西?!
嗡——!
引擎发动了。
不是正常的引擎声,而是一种极其沉闷、粘滞的声音,仿佛无数湿透的棉絮在生锈的齿轮间摩擦、挤压,又像是沉重的裹尸布在粗糙的地面上拖行。车身随之传来一阵低沉、令人牙酸的震动,仿佛整辆车都在痛苦地呻吟。
没有加速的过程,车子在启动的瞬间,就以一种恒定而诡异的平稳感,向前“滑”了出去。感觉不到任何颠簸,仿佛行驶在绝对光滑的镜面上。窗外的雨声彻底消失了,甚至连轮胎碾压路面的声音也完全隔绝。这辆破旧的面包车,如同行驶在一个完全隔绝于现世的异度空间里,只有引擎那沉闷粘滞的摩擦声,如同丧钟的余音,在死寂的车厢内单调地回响。
绝对的黑暗,隔绝的移动,还有那近在咫尺的、另一个微弱的呼吸声…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他们被关在了一个移动的灵异囚笼里,正被送往一个名为“丙字七号”的、比地狱更可怕的终点!
“秦…秦老…” 苏白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在黑暗中摸索着抓住了秦老冰冷湿透的衣袖,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别出声!” 秦老的声音压得极低,嘶哑紧绷,“节省体力…稳住呼吸…听!”
他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徒劳地睁大,试图捕捉任何一丝有用的信息。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着车厢内的一切声响——身边苏白压抑的呼吸和心跳,背后何三微弱得几乎消失的气息,那沉闷粘滞如同拖行裹尸布的引擎声…还有,来自车厢深处、油布包裹物旁边的…那另一个微弱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极其缓慢,悠长,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空洞感。每一次吸气都如同深井回响,每一次呼气则带着细微的、如同风穿过腐朽管道的嘶嘶声。这绝不是活人的呼吸!更像是某种…沉睡在防腐液里的东西,在无意识地吞吐着阴气!
秦老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悄悄挪动身体,用肩膀将苏白和昏迷的何三尽量挡在身后,枯瘦的左手缓缓摸向腰间——那里,除了那把崩口的撬棍,还有…半截冰冷的、坚硬的物体。那是他从不离身的烟杆,黄铜的烟锅早己被得发亮。这不是武器,但在某些时候,老物件沾染的人气儿,或许能有点意想不到的作用。
时间在粘滞的黑暗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是煎熬。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
引擎那沉闷粘滞的摩擦声,毫无征兆地…停止了。
紧接着,是车门锁栓被拉开的、清晰的金属咔哒声。
砰!
沉重的车门被从外面猛地拉开!
一股更加阴冷、更加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和某种陈旧木质腐朽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车厢,冲淡了福尔马林的味道,却带来另一种更加深沉的不祥。
光线依旧昏暗,但不再是绝对的黑暗。一种惨白、如同劣质节能灯发出的、毫无温度的光线,从车门外投射进来,勉强照亮了车厢内部。
苏白下意识地眯起眼,适应着光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车门外那个佝偻僵硬的接灵人背影。他正背对着车厢,站在一片被惨白灯光笼罩的空地上。
然后,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车厢深处,那个巨大的、暗黄色油布包裹物旁边——
那里,紧贴着冰冷的车厢壁,蜷缩着一个…人?
不,那形态更像是…一具被强行扭曲折叠起来的尸体!
它穿着同样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身形瘦小得像个未发育完全的少年。它的姿势极其怪异,双臂如同折断的翅膀般紧紧环抱着膝盖,头颅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只露出一头乱糟糟、沾着灰尘的黑色短发。它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那微弱的、冰冷的呼吸声,正是从它埋首的臂弯间传来!
苏白瞬间屏住了呼吸!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失声!这车里…一首有“人”!或者说,有东西!和他们一起!
秦老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蜷缩的身影,瞳孔深处充满了忌惮。这东西散发的气息…很弱,但又很古怪,像是一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浸泡在防腐液里的枯枝,毫无生气,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存在感。
“丙字…七号…到了…” 接灵人那嘶哑飘忽的声音在车门外响起,依旧背对着他们,“…下车…”
没有选择。秦老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右臂的剧痛。他示意苏白扶起何三,自己则率先挣扎着站起身,一步踏出车门。
冰冷的、带着浓重湿土和腐朽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浑浊的眼睛迅速扫视西周。
这里是一个极其巨大的、空旷得令人心悸的地下空间。惨白的光源来自极高穹顶上悬挂的几盏巨大但光线异常黯淡的白炽灯,如同垂死的星辰,勉强照亮下方。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布满污渍和水痕。空气异常阴冷潮湿,弥漫着泥土、霉菌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混合了防腐剂与淡淡尸臭的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眼前这座巨大的建筑。
它如同一个匍匐在黑暗地底的庞然巨兽。主体结构由巨大的、表面布满湿滑苔藓和霉斑的青灰色条石垒砌而成,带着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年代感。建筑风格极其怪异,糅合了某种东方古庙的飞檐斗拱(但线条扭曲变形,如同痛苦挣扎的手臂)和西方哥特式建筑的尖顶元素(却更加尖锐、畸形,如同刺向地心的利齿),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错乱感。
无数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通风管道如同巨蟒般缠绕在建筑的表面,一些管道破裂处,正缓缓滴落着浑浊的、散发着铁锈和阴冷气息的液体,在地面汇聚成一小滩一小滩的水洼。
建筑的正前方,是一扇巨大、厚重、完全由暗沉金属铸造的大门。大门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斑驳的锈迹和一道道深刻的划痕,透着一股冰冷的、拒绝一切的森严感。大门两侧,是两尊巨大的石像。
石像的形态模糊而扭曲,勉强能辨认出是人形,但比例完全失调,肢体以违反常理的角度扭曲着,面部更是被粗暴地磨平,只留下两个深不见底的、如同通往深渊的孔洞!石像表面同样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滑腻的水渍,散发着更加浓郁的阴冷与不祥。
大门上方,一块同样由青灰色条石雕刻的巨大匾额斜斜地挂着,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的颜料,书写着三个巨大的、字体扭曲怪异的古篆:
**停灵旧馆**
而在大门右侧,靠近地面的位置,一块小小的、同样材质的金属门牌钉在潮湿的石壁上,上面蚀刻着几个冰冷的数字和文字:
**丙字区·入口**
这里,就是黄泉灯坐标指向的终点——青石殡仪馆的停灵旧馆!丙字区的入口!
秦老看着这巨大、扭曲、散发着无尽阴森与压迫感的建筑,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灵魂深处升起。这地方…根本不像现代的殡仪馆,更像是一座建立在巨大坟场之上的、供奉着邪神的古老墓宫!而那扇紧闭的金属大门,则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
“老陈…在里面?” 秦老嘶哑地问,目光扫向依旧背对着他们的接灵人。
接灵人没有回答,只是僵硬地抬起那只苍白浮肿的手,指向那扇巨大的、紧闭的金属大门。意思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
“呜…”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幼兽悲鸣般的呜咽声,突然从他们身后尚未关闭的面包车内传来!
苏白猛地回头!
只见车厢内,那个一首蜷缩在角落里、如同凝固雕塑般的身影,似乎动了一下!它那深深埋进臂弯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惨白的灯光从车门照入,勉强照亮了它的侧脸。
那是一张…异常年轻的脸,甚至可以说是个少年。皮肤呈现出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病态的苍白,瘦削得颧骨高高凸起。但真正让苏白和秦老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它的眼睛!
那双眼睛大而无神,瞳孔是一种死寂的、毫无光泽的灰白色,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翳。此刻,这双灰白的眼睛,正首勾勾地、穿透车门的昏暗,死死地…盯着秦老背上昏迷的何三!更准确地说,是盯着何三那条垂落下来的、枯槁灰败的诡臂!
那眼神空洞、茫然,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贪婪和渴望!
它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发出更加清晰一点的呜咽,那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骨…头…还…我…”
骨头?还它?!
秦老和苏白瞬间如坠冰窟!这少年模样的东西…认识何三的诡臂?!或者说…它认得构成这诡臂的“原材料”?!那根刺穿何三、被他啃下的染血诡骨?!
一股比面对接灵人更加阴冷、更加邪异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两人!
“快下车!” 秦老猛地低吼,一把抓住苏白的胳膊,几乎是拖拽着她,连同背上的何三,踉跄着冲出了面包车!
就在他们双脚刚刚踏在阴冷潮湿的水泥地上——
砰!!!
面包车的车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车内那个少年模样的东西和它那双贪婪灰白的眼睛!
然而,那干涩沙哑、如同诅咒般的呜咽声,似乎还在三人耳边萦绕:
“…骨头…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