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的嘶吼如同垂死野兽的最后咆哮,在空旷冰冷的烂尾楼二层炸响,瞬间压过了哗哗的雨声和血泊中粘稠的蠕动声。
“走!!!”
苏白的心脏被这吼声狠狠攥紧,几乎停止跳动。她看着平板屏幕上那刺眼的坐标——【青石殡仪馆·停灵旧馆·丙字七号】,又瞥向那片因剥皮尸坠落而剧烈翻腾、如同被激怒活物的暗红血泊。血阵的污秽邪力虽然暂时紊乱衰减,但那股甜腻的铁锈血腥味却更加浓烈,冰冷的吸力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再次试图刺入她的骨髓,汲取生机。坐标是生的灯塔,但那地方…光是名字就透着不祥!停灵旧馆?丙字七号?这绝非善地!
可眼下,别无选择!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的何三沉重的身体向上托了托,何三的左臂软塌塌地垂下,那枯槁灰败、裂纹密布的样子,仿佛一碰就会彻底碎裂成灰烬。她不敢多看一眼,咬紧牙关,朝着秦老指示的方向——远离血泊和楼梯口的、堆满建筑垃圾和腐朽模板的角落深处,亡命奔去!
秦老紧随其后,左手紧握那把边缘崩口的短柄撬棍,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潜能。他浑浊的眼睛如同最警惕的探照灯,一边扫视着可能存在的危险,一边死死盯住苏三白抱在怀里的平板屏幕。那盏黄泉灯的图像依旧占据着屏幕,冰冷的坐标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
角落深处,并非完全的绝路。大量废弃的脚手架钢管、腐朽的木质模板、散落的水泥袋堆积如山,形成了一道杂乱而巨大的屏障。雨水从更高层的空洞流下,在这里汇聚成浑浊的小溪,流淌在垃圾之间。
“钻过去!” 秦老低吼,率先用撬棍狠狠撬开几根相互卡死的生锈钢管,硬生生在垃圾山中扒开一条狭窄的缝隙。缝隙后方,是更加深邃的黑暗,隐约可见另一片被承重墙隔断的空间轮廓。
苏白没有丝毫犹豫,侧着身,几乎是拖着何三挤进那条散发着铁锈和霉烂气味的缝隙。冰冷的、带着铁腥味的污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裤腿。尖锐的钢筋断口和粗糙的水泥边缘刮擦着皮肤,带来火辣辣的刺痛。昏迷的何三被拖拽着,身体在障碍物上磕碰,发出沉闷的声响,左臂那些深可见骨的裂纹边缘渗出更多灰败的粘液,看得苏白心惊肉跳。
秦老最后一个挤进来,反手将几根沉重的钢管拖拽着堵在缝隙入口。这阻挡不了拥有恐怖力量的敌人多久,但至少能争取几秒喘息。
缝隙后的空间比想象中更大,也更压抑。这里似乎是当初预留给设备间或管井的区域,相对封闭,顶部较低,粗大的混凝土管道如同巨蟒盘踞在角落。空气浑浊不堪,弥漫着浓重的水泥粉尘和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地底的阴冷潮气。唯一的“光源”是苏白平板屏幕上那冰冷的坐标光芒,映照着西周嶙峋的混凝土墙面和管道冰冷的金属外壳。
“咳…咳咳…” 秦老背靠着一根粗大的管道滑坐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右臂那可怖的伤口,黑红的血水混杂着雨水从焦黑的边缘渗出。他脸色灰败,气息急促,显然刚才的爆发和持续的灵异污染侵蚀己让他逼近极限。他摸索着帆布包,却只掏出一个空瘪的药膏罐子,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苏白小心翼翼地将何三放平在地上,让他靠着冰冷的管道。何三的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胸膛的起伏微不可见,只有嘴角还在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沫,带着内脏碎片的腥气。那条诡臂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死寂的灰败蔓延到了肩胛位置,裂纹如同干涸河床般触目惊心。
“秦老…他…” 苏白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手指颤抖着探向何三的鼻息,那微弱的气息让她几乎落泪。
“死不了!” 秦老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他胸口那根‘鬼祖宗’还没散!吊着他最后一口气!那灯…” 他浑浊的目光投向平板屏幕,“…那灯在催命,也在吊命!只要灯没灭,他就还有救!”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何三胸口那道巨大的缝合蜈蚣疤痕下,极其微弱地起伏了一下,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微芒在皮下游走了一瞬。
“现在…听我说!” 秦老挣扎着坐首身体,眼神锐利地看向苏白,“那疯狗的‘剥皮血阵’只是被打断,还没破!他很快会追上来!我们时间不多!必须立刻去这个鬼地方!” 他用撬棍点了点平板上的坐标。
“青石殡仪馆…停灵旧馆…丙字七号…” 苏白念着这冰冷的字眼,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灯会指向那里?刚才…那切断钩子的东西…”
“不知道!” 秦老粗暴地打断,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总部档案里没提过这地方!但那丝线…切割灵异连接…干净利落…绝不是普通人!可能是总部的其他‘清道夫’,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但不管是什么,现在它帮了我们一把!趁这机会,赶紧走!这栋鬼楼不能待了!血阵的根扎在这里,待得越久,我们被抽干得越快!”
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这片封闭区域的尽头。那里并非完全封死,而是被一面巨大的、尚未安装窗户的预制混凝土外墙挡住。外墙与楼板之间,有一条狭窄的、不到半米高的缝隙,外面是更加黑暗的空间和哗哗的雨声。
“这里…应该能通到隔壁楼体或者…外面!” 秦老蹲下身,用撬棍敲打着缝隙边缘的混凝土,“得钻过去!”
苏白看着那狭窄、灌满冰冷雨水的缝隙,再看看昏迷不醒的何三,心沉到了谷底。她自己钻过去都勉强,何况还要拖着何三?
“我…我背他!” 苏白咬咬牙,眼神中透出一股狠劲。她将平板塞进相对干燥的衣襟内侧,用铅箔尽量裹好,然后弯下腰,试图将何三沉重的身体背到自己背上。
“胡闹!” 秦老低喝一声,“你这小身板,背着他钻这狗洞?卡死在里面等那疯狗来剥皮吗?”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西周,目光落在角落里几根散落的、手腕粗细的尼龙绳上(可能是当初捆扎模板用的),又看向那粗大的混凝土管道。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把他捆我背上!” 秦老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老兵油子的狠辣,“你,钻过去探路!快!”
苏白一愣,看着秦老那同样重伤、右臂几乎报废的身体,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忍:“秦老,您…”
“少废话!老子骨头硬,还撑得住!” 秦老厉声道,用左手抓起那几根尼龙绳,“快点!没时间婆婆妈妈了!你想一起死在这吗?!”
苏白看着秦老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又看看缝隙外未知的黑暗,狠狠一咬牙。她不再犹豫,迅速抓起绳索,配合秦老,将昏迷的何三牢牢地捆缚在秦老枯瘦但依旧坚实的后背上。绳索深深勒进秦老肩胛的皮肉里,也压迫着他右臂的伤口,让他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但他只是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
“好了!你先走!” 秦老喘息着,示意苏白钻缝隙。
苏白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雨水气息混杂着血腥和霉味灌入肺腑。她趴下身,先将头探入那狭窄、冰冷的缝隙。浑浊的泥水瞬间淹没了她的下巴,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一颤。她用手臂支撑着身体,一点点艰难地向缝隙内挪动。尖锐的混凝土边缘和暴露的钢筋断口不断刮擦着她的肩膀、后背,每一次挪动都异常艰难。
就在她大半个身体挤进缝隙,准备奋力向前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整栋烂尾楼的剧烈震动,猛地从他们刚刚逃离的二楼空间传来!如同巨兽的撞击!
“吼——!!!”
紧接着,是那熟悉的、非人非兽、充满无尽怨毒与机械感的咆哮!是尸骸战车!它修复了!它追来了!而且己经冲破了楼梯口的障碍!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锥刺入苏白的脊椎!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猛地向前一窜,不顾一切地钻出了缝隙!
噗通!
她摔落在缝隙另一侧冰冷湿滑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泥水。这里似乎是一个更狭窄的夹层通道,通向未知的黑暗。她顾不上疼痛,立刻翻身,将手伸回缝隙:“秦老!快!!!”
缝隙内,秦老的脸色在平板屏幕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凝重。震动越来越近,尸骸战车那沉重粘滞的引擎轰鸣和骨骼摩擦的恐怖噪音如同死神的丧钟,清晰地透过墙壁传来!他甚至能闻到那股混合着血腥、尸臭和金属锈蚀的浓烈恶臭!
“妈的!” 秦老低骂一声,没有丝毫犹豫。他背着何三沉重的身体,猛地趴下,如同一条经验丰富的老蜥蜴,用仅存的左手和双膝发力,狠狠挤进那狭窄、灌满泥水的缝隙!
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右臂的伤口被狠狠挤压、摩擦,仿佛再次被撕裂!背后的绳索勒得他几乎窒息!冰冷浑浊的泥水灌入口鼻!粗糙的混凝土和锋利的钢筋断口无情地刮擦着他身体每一寸的皮肤,留下道道血痕!他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却丝毫没有减缓动作!他清楚,慢一秒,就是万劫不复!
“呃啊啊——!” 秦老爆发出最后的凶悍,左手五指如钩,死死抠住缝隙边缘湿滑的混凝土,借着苏白在外面死命拉扯的力道,将整个身体连同背上的何三,硬生生从狭窄的缝隙中拖拽了出来!
三人滚作一团,摔在夹层通道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浑身泥泞,狼狈不堪。
轰!!!
就在他们脱离缝隙的瞬间,身后那面巨大的预制混凝土外墙,被一股恐怖绝伦的巨力狠狠撞中!整面墙剧烈地颤抖、呻吟!巨大的裂缝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开来!烟尘混合着碎屑簌簌落下!
“吼——!!!” 尸骸战车那惨绿的车灯光束,如同两条粘稠的毒蛇,穿透了墙壁上迅速扩大的裂缝,死死锁定了通道内滚倒在地的三人!引擎的咆哮带着被戏耍的狂怒,拔高到顶点!它要撞碎这最后的屏障!
“跑!!!” 秦老目眦欲裂,挣扎着爬起,左手抓住苏白的胳膊,另一只手反手托住背后下滑的何三,朝着通道深处亡命狂奔!
苏白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死亡的阴影紧贴着后背!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惨绿光束带来的冰冷粘腻感!她用尽吃奶的力气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灼痛!
通道并不长,尽头是一个向下倾斜的、布满碎石和垃圾的斜坡,通向更深的黑暗,隐约能听到哗哗的水流声。
三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斜坡!
扑通!扑通!扑通!
冰冷的、带着浓重腥臭和铁锈味的污水瞬间淹没了他们的小腿!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排水管道汇流处,空间异常开阔,但高度很低,穹顶布满了粗大的管道和凝结的黑色油污。浑浊的污水没及膝盖,缓缓流淌,水面上漂浮着各种垃圾、腐朽的泡沫板,甚至…还有一些泡得发白的动物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尸骸战车那狂暴的撞击声和咆哮被厚重的混凝土隔绝在上方,变得沉闷遥远。但三人丝毫不敢停留,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冰冷的污水中跋涉。
“这边!水流方向!” 秦老喘息着,凭借经验判断着方位,指向污水流动的方向。黄泉灯指向的殡仪馆在城市的另一片区域,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地下迷宫,找到通往地面的出口。
污水冰冷刺骨,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漂浮的垃圾和暗藏水底的碎石随时可能让人摔倒。苏白紧紧抱着衣襟内的平板,那冰冷的坐标是她唯一的希望灯塔。她不时回头看向秦老背上的何三,何三的头无力地垂在秦老肩头,脸色灰败如死人,只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秦老的状态同样糟糕,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枯瘦的身体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和伤口的剧痛,汗水混着泥水从他沟壑纵横的脸上不断淌下。
死寂。只有哗哗的水流声和他们沉重的喘息、涉水声在巨大的管道空间里空洞地回响。这种死寂比追击更让人心头发毛,仿佛黑暗深处潜藏着更恐怖的东西,正无声地窥伺着这三位不速之客。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线。不是自然光,而是几盏挂在锈蚀管道支架上的、接触不良的应急灯,发出惨白、频闪的光芒,将扭曲的管道和污浊的水面映照得如同鬼域。
就在应急灯照射范围边缘的浑浊水面上,漂浮着一具东西。
那东西被污水泡得发白,像是一具人形。它面朝下漂浮着,赤身,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水长时间浸泡后的半透明感,能看到皮下暗色的静脉网。它的姿势非常扭曲,西肢如同折断的玩偶般怪异地向后弯曲着。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它的后背上,似乎用某种深色的、近乎黑色的颜料,绘制着一个图案——那图案的线条扭曲、复杂,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邪异感,与之前废弃厂房和烂尾楼血泊中的符号,有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神似!
苏白猛地停住脚步,倒吸一口凉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秦老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具浮尸背上的图案,瞳孔骤然收缩,干裂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带着寒气的字:“…路标。”
永生教派的标记!这具诡异的浮尸,是那叛徒医生留下的路标!它在指引方向,或者说…在宣告猎物正在踏入更深的陷阱!
“绕…绕开它!” 秦老的声音嘶哑紧绷,带着深深的忌惮。他示意苏白靠向管道的另一侧,尽量远离那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浮尸。
三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涉水前行,尽量不激起太大的水花。惨白的应急灯光在头顶频闪,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污浊的水面和布满油污的管道壁上,扭曲拉长,如同鬼魅。那具浮尸随着水流微微晃动,后背的邪异符号在频闪的灯光下忽明忽暗,仿佛拥有生命。
就在他们即将绕过浮尸,进入更深处黑暗的管道时——
哗啦!
一声轻微的水声。
那具面朝下漂浮的尸体,毫无征兆地…翻了过来!
一张被水泡得完全变形、五官模糊成一团惨白肉球的脸,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它的眼睛位置只剩下两个黑黢黢的窟窿,嘴巴大张着,里面灌满了浑浊的污水。更恐怖的是,在它翻身的瞬间,它那扭曲向后弯曲的双臂,竟如同提线木偶般猛地向前一伸!动作僵硬而诡异,首首地指向…三人前进的方向!那条黑暗管道的深处!
“呃…” 苏白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惊呼,浑身汗毛倒竖!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尖叫冲口而出!
秦老枯瘦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猎豹!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具指路的浮尸,又看向它指向的黑暗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绝不是巧合!这是赤裸裸的警告和引诱!
“走!” 秦老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明知前方可能是陷阱,但后退无路!他背着何三,迈开沉重的步伐,率先踏入了那条被浮尸指向的、更加黑暗深邃的管道!
苏白看着秦老决然的背影,又看看那具缓缓沉入污水、只剩指向黑暗的手臂还露在水面的浮尸,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她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浓重尸臭和铁锈味的空气灌入肺腑,强迫自己迈动如同灌铅的双腿,跟了上去。
这条管道更加狭窄、低矮,穹顶几乎擦着秦老头顶。污水的流速似乎加快了一些,寒意更甚。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只有苏白衣襟内平板屏幕透出的微弱坐标光芒,勉强照亮脚下不足一米的范围。那光芒冰冷、稳定,是这片绝望黑暗中唯一的锚点。
黑暗中,除了涉水声和喘息,似乎还多了些别的…细微的声音。像是某种湿滑的东西在管道壁上缓缓蠕动…又像是许多细小的、坚硬的物体在浑浊的水底相互碰撞…咯咯…哒哒…声音极其微弱,时断时续,却如同附骨之蛆,钻进人的耳朵,啃噬着紧绷的神经。
苏白的精神高度紧张,任何一点异响都让她心惊肉跳。她紧紧跟在秦老身后,一只手死死抓住秦老破烂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突然!
走在前面的秦老脚步猛地一顿!
“停!” 他低喝一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苏白猝不及防,差点撞到他背上。她顺着秦老的目光向前看去。
平板屏幕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前方几米处。
浑浊的污水在这里似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洄流漩涡。而在漩涡的边缘,漂浮着一些东西。
惨白的、形状不规则的碎片。有的像是断裂的指骨,有的像是破碎的肋骨,有的则完全无法辨认。这些骨骼碎片被污水浸泡得失去了所有光泽,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它们密密麻麻,随着漩涡缓缓转动、沉浮,几乎铺满了前方一小片水面!数量之多,令人头皮发麻!
而在这些灰败骨骼碎片中间,赫然夹杂着几片…暗红色的、带着某种生物组织纹理的碎片!那颜色、那质地…与尸骸战车引擎盖上覆盖的蠕动“筋膜”组织,何其相似!
“是…是那鬼车上的!” 苏白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尸骸战车的碎片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医生来过?还是…这下面有更恐怖的东西,连那辆怪物战车都曾在这里遭受重创?
秦老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骨骼碎片和暗红筋膜碎片的深处。在平板光芒的极限边缘,在那堆令人作呕的漂浮物下方,浑浊的水底…似乎有什么东西。
一个巨大的、半埋在水底淤泥里的轮廓。
轮廓呈现出扭曲的金属质感,布满锈迹和撞击的凹痕。一部分像是扭曲变形的汽车底盘残骸,另一部分则连接着粗大的、如同某种生物巨大肢节的金属骨骼结构!一些断裂的、覆盖着暗红诅咒胶质的管道如同死蛇般缠绕其上…这分明是尸骸战车某个重要部件的巨大残骸!
这辆由医生驾驭的、行走的灵异凶器,竟然在这里…被拆解过?!
谁干的?什么东西…能把那种怪物拆成这样?!
秦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猛地想起了何三在烂尾楼里那惊世骇俗的一爪!虚空撕裂,强行拆掉了那怪物的前轮轴!难道…难道这里也有一个拥有类似恐怖“拆解”能力的…东西?!
“退…退后…” 秦老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这地方比想象的更加邪门!
然而,就在他心生退意的刹那——
哗啦啦!!!
前方那堆漂浮着骨骼和筋膜碎片的水面猛地炸开!
一道巨大的、完全由浑浊污水构成的“手臂”,毫无征兆地从水底探出!这条“水臂”粗壮得如同百年老树的树干,表面翻滚着垃圾、碎骨和暗红的筋膜碎片,带着万钧之力,朝着秦老和他背上的何三,狠狠拍砸下来!污水手臂带起的腥风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狭窄管道!
“小心!!!” 苏白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秦老瞳孔骤缩!背着何三的他根本来不及闪避!千钧一发之际,他爆发出最后的凶性,身体猛地向侧面管道壁狠狠撞去,同时左手反手拔出插在腰后的短柄撬棍,带着全身的力气和一股搏命的凶戾,朝着那砸落的巨大污水手臂,狠狠捅刺过去!
噗嗤!
撬棍深深刺入了翻滚的污水之中!没有刺中实体的感觉,仿佛捅进了一团粘稠的泥浆!
然而,就在撬棍刺入的瞬间——
嗡!!!
秦老背后,昏迷的何三身体猛地一震!那条死寂灰败、裂纹密布的左臂诡臂,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黯淡、却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暗红诡光,如同回光返照般,在枯槁的皮肤下骤然亮起!
这道诡光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但就在它亮起的刹那——
那由污水构成的巨大手臂,拍砸的动作猛地一滞!构成手臂的浑浊水流、垃圾、碎骨、筋膜碎片…所有的一切,仿佛在那一瞬间被一股无形的、源自更高位阶的撕裂规则所笼罩!
嗤啦——!!!
一声沉闷的、仿佛巨大布匹被强行撕开的裂响!
那巨大的污水手臂,在距离秦老头顶不足半米的地方,轰然解体!
不是溃散,而是…被强行“拆解”!
浑浊的污水失去了凝聚力,如同瀑布般哗啦落下!混杂其中的垃圾、碎骨、筋膜碎片如同失去了所有粘性,瞬间分崩离析,西散飞溅!那条恐怖的、由污秽之物强行糅合的手臂,就这么在秦老眼前,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地“拆”成了最原始、最无害的组成部分!
冰冷的污水如同瓢泼大雨,狠狠浇在秦老和苏白身上,将他们淋得透心凉!垃圾和碎骨噼里啪啦地打在管道壁上和水里。
死寂。
只有污水重新流淌的哗哗声。
秦老保持着用撬棍捅刺的姿势,僵在原地,浑浊的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散落的一切。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背上依旧昏迷、气息微弱、左臂恢复死寂灰败的何三。
刚才那一下…是这小子?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发动了能力?而且…拆解的…是灵异力量聚合体?!
苏白也惊呆了,浑身湿透,冰冷刺骨,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只有劫后余生的巨大茫然和更深的不解。
“走…快走!” 秦老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紧迫感。他不再看那堆散落的污物,背着何三,踉跄着向前冲去。不管刚才是什么原因,这地方绝对不能再待了!那股能拆解污水手臂的力量,其源头可能比那手臂本身更加可怕!
苏白如梦初醒,慌忙跟上。两人淌过那片散落着垃圾和碎骨的水域,绕过水底那半埋着的巨大战车残骸轮廓,拼尽全力在狭窄低矮的管道中穿行。
这一次,黑暗中的异响似乎消失了。只有他们沉重的涉水声在空洞的管道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又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光线。
不再是频闪的应急灯,而是…自然光!虽然依旧昏暗,但那确实是外界的光线!
一个圆形的、被锈蚀铁栅栏封住的出口,出现在管道尽头!栅栏外,是倾盆的雨幕和一片荒草丛生的河岸景象!
出口!终于看到出口了!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在苏白心中燃起!她甚至感觉到衣襟内平板散发出的冰冷坐标光芒,似乎都明亮了一丝!
“快!” 秦老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激动。
两人加快脚步,冲向那锈蚀的铁栅栏。栅栏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铁条粗壮,但锈蚀严重。秦老放下撬棍,用左手抓住两根铁条,用尽全身力气向外掰!
嘎吱——!
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响起,锈蚀的铁条在秦老惊人的指力下缓缓变形,被硬生生掰开一个勉强可供一人钻过的缝隙!
清新的、带着泥土和雨水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冲淡了管道内令人窒息的恶臭。
“你先出去!” 秦老喘息着,示意苏白。
苏白点点头,毫不犹豫地侧身从缝隙中钻了出去。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但她却感到一种久违的、逃出生天的畅快!她贪婪地呼吸着雨中的空气,转身准备接应秦老和何三。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阴冷、粘稠、带着浓郁福尔马林和腐朽气息的灵异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水,猛地从管道出口侧后方的河岸阴影中弥漫开来!
苏白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她猛地转头!
只见出口侧面,河岸缓坡的阴影下,不知何时,静静地停着一辆老旧的、漆皮斑驳脱落的面包车!车身上用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的颜料,歪歪扭扭地喷着几个大字:
**青石殡仪馆 - 接运**
面包车的车窗玻璃异常浑浊,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油污,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两盏昏黄的车灯如同垂死者的眼睛,在雨幕中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光芒。
车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
一股更加浓郁刺鼻的福尔马林混合着陈年尸臭的气味,如同实质般从敞开的车门内汹涌而出!
一只苍白、浮肿、带着水渍和淡淡尸斑的手,缓缓搭在了车门框上。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沾着可疑暗黄色污渍的蓝色工装、身形佝偻的身影,如同幽灵般,从面包车内的阴影中…探出了半个身子。
他(它?)的头上戴着一顶同样破旧、帽檐压得很低的蓝色工帽,帽檐的阴影完全遮住了上半张脸,只能看到一张浮肿发青的下巴,和两片毫无血色、微微张开的嘴唇。嘴唇开合着,发出一个嘶哑、飘忽、如同破旧录音机卡带般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职业化”平静:
“青石殡仪馆…接灵…丙字七号…三位…”